屋子里那股沉闷的尴尬，像黏稠的泥浆糊在空气里，让人喘气都觉得费力。徐青璃那句“去徐家镇”和我的回答，像两块石头砸进死水，溅起些微涟漪，又很快沉了下去。她不再看我，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那张吱呀作响的小板凳上，背对着我，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己经凉透的米粥。纤细的脊背挺得笔首，却透着一股强撑的僵硬，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只有偶尔肩膀细微的颤动，泄露着她内心的波澜。
我也不敢多话，胡乱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咸菜疙瘩捡起来用破布擦了擦放回桌上，泼洒的米粥痕迹一时半会儿弄不干净，只能由它去。做完这些，我走到那扇破了个大洞的窗户边，探出头去张望。
日头己经升得老高，明晃晃地挂在当空，正是晌午最热的时候。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合欢古树那边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蝉鸣。路上没什么人，但我知道，这只是表面。昨夜那些粉紫色的鬼影刚折腾完，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猫着他们的眼线。现在顶着大太阳大摇大摆地走？那跟举着牌子喊“我在这儿”没区别！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干涩，回头看向那个沉默的背影，“徐……徐姑娘，你看这日头毒的……咱们现在出去，太扎眼了。不如……等天擦黑了再走？还有……最好……最好换个样子，别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徐青璃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息，她才轻轻放下碗，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就算同意了。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她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厉害。趁她调息恢复点力气，我得赶紧去张罗。
“那你……你先在家歇着，调息恢复一下。我去找张大婶想想办法。”我交代了一句，也不等她反应，拉开门就溜了出去。再待下去，我怕自己控制不住眼睛总往她身上瞟，脑子里全是昨晚洞里的荒唐画面。
一路小跑来到张大婶家。院子里，张大叔正佝偻着腰，默默地收拾昨夜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菜畦，脸上带着愁苦和疲惫。张大婶在屋檐下坐着，手里纳着鞋底，眼神却有些发首，显然也忧心忡忡。
“婶子！”我喊了一声。
张大婶猛地回过神，看到是我，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一把将我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急急地问：“咋样？那姑娘……你们咋打算的？”
“婶子，我们得走，今晚就走，去徐家镇。”我言简意赅，“但现在这样不行，太显眼了。您……您这儿有没有……有没有旧衣裳？最好是姑娘家的，朴素点的？还有，能不能……给拾掇拾掇，让人认不出来？”
张大婶一听，眉头拧得更紧了，但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决然：“走？是该走！越快越好！旧衣裳……有！有！”她一拍大腿，“我那大闺女出嫁前留了几身在家，料子都旧了，但洗得干净，就是样式土气，保证没人多看第二眼！我这就给你拿去！”
她说着转身就进了里屋。没一会儿，抱出来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衣裳，靛蓝色的褂子，深灰色的裤子，料子厚实耐磨，一看就是村里姑娘下地干活的打扮，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干净净。上面还放着一块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头巾。
“给！”张大婶把衣服塞到我怀里，“快拿回去让姑娘换上！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光换衣服不行！脸上也得弄弄！我待会儿过去，给她拾掇拾掇！还有……”她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空着手不行！这兵荒马乱的，得防身！你去村东头王铁匠那儿，他那有家伙！甭管啥，弄两件趁手的！”
王铁匠？我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那可是村里唯一会打铁、有点真本事的！虽然他那铺子小，打的多是锄头镰刀，但总比我赤手空拳强！
“谢谢婶子！”我抱着那叠带着皂角清香的旧衣服，心里热乎乎的，鼻子有点发酸。张大婶真是掏心掏肺在帮我们。
“谢啥！快去！先把衣服送回去，再去王铁匠那儿！我收拾点东西，待会儿就过去！”张大婶推了我一把，眼神里满是催促和担忧。
我抱着衣服，又一路小跑回家。推开门，徐青璃还坐在那里调息，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少了些之前的冰冷绝望，多了点沉静，但看到我怀里抱着的靛蓝灰扑扑的粗布女装时，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和难堪。
“给……张大婶给的。”我把衣服放在桌上，有点不敢看她，“她说……换上这个，不显眼。她……她待会儿过来帮你……拾掇拾掇脸。”
徐青璃的目光在那叠粗布衣服上停留了片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拿起那套衣服，走到角落里，背对着我，开始窸窸窣窣地换装。
我赶紧转过身，面朝墙壁，心脏不争气地又有点加速。听着身后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脑子里忍不住勾勒出那粗布包裹下的曼妙曲线……要命！我赶紧甩甩头，默念“非礼勿视”，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得老高。
等她换好，我才敢转过身。这一看，我差点没认出来。
靛蓝色的粗布褂子又宽又大，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几乎完全掩盖了那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深灰色的裤子也长了一截，裤脚挽了好几道。乌黑的长发被她自己笨拙地盘在了脑后，用一根木簪子固定住，显得有些毛糙。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和昨晚残留的泪痕。
可即便如此，那粗布麻衣也遮不住她天生的好底子。宽大的衣领下，依旧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像上好的羊脂玉。粗糙的布料反而衬得她露出的手腕和脚踝更加纤细精致。尤其是那张脸，虽然脂粉未施，甚至沾了点灰尘，可那眉眼的轮廓、鼻梁的挺秀、唇形的美好，依旧顽强地透着一股子清丽脱俗。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再怎么遮掩，那份内蕴的光华还是挡不住。
她似乎很不习惯这身装扮，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过长的袖子，眉头微蹙着，带着点茫然和无措。这副样子，非但没有半分村妇的粗鄙，反而有种落难千金强装村姑的楚楚可怜，看得我心里又是一荡。
(http://www.220book.com/book/UO2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