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窗棂上，瓷罐静置于案，釉面泛着微光。那道刻在底部的“青”字，在日头移转间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枚烙进瓷器的暗印。沈明珠指尖轻抚过罐身，温度早己散尽，可她仍能感觉到昨夜指尖触到那刻痕时的一凛——细如发丝，却深得像是用恨意一笔一笔剜出来的。
她没让人动这罐汤。
小桃刚退下，门帘未落定，她己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平铺于案。这是系统兑换的【初级毒物鉴定试纸】，灰白无纹，看似寻常，却需三十积分才肯吐出。她指尖微颤，并非因心疼积分，而是清楚这一用，兜底的手段便少了一张。读心术延时、心声屏蔽，全都得再攒上一阵。
可她别无选择。
揭开罐盖，一股浓郁药香扑面而来，参茸之气浓得几乎压住鼻息。她用银簪挑出一滴汤汁，落在试纸上。
纸面瞬间泛起幽蓝，继而转为墨黑，边缘泛出猩红血丝般的纹路。系统提示浮现：【检出“断肠乌心散”，慢性剧毒，三日内损心脉，状似痨瘵，极难察觉】。
她冷笑一声，心声却冷得像井水：“好一个温补汤，补得人五脏六腑都烂成渣。”
更让她瞳孔微缩的是，试纸底部浮出一行小字：【毒素来源：青波堂特制，仅限内部流通】。
青波堂。
昨夜刺客临死前吐出的三个字，今日竟在一碗补品里再度浮现。她指尖着试纸边缘，脑中飞转——刺客袖标是青底波纹，账房周先生袖口沾着青粉，如今这毒，也出自青波堂。三处“青”字，如蛛网般悄然织开，而沈娇娇，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那只手。
她抬眼望向门外，声音清冷：“小桃。”
“在。”
“把这罐汤原样封好，放进我床下暗格。另派人盯住沈娇娇院子，她若出门，往哪走、见了谁，一字不漏报我。”
“是。”
她又补了一句：“再备一盅温盐水，放我榻边。”
小桃一怔，随即会意，低头退下。
沈明珠起身，缓步走到铜镜前。镜中女子眉目清丽，面色如常，可她知道，接下来的戏，得演得比上一回更真。
半个时辰后，偏厅。
她端坐于案前，手中捧着一卷《女诫》，实则袖中藏着一小包从厨房取来的苦杏仁粉——现代追剧时学的土法，混水催吐，不至于伤身。她故意将瓷罐摆在手边，指尖轻敲罐身，发出清脆一响。
“姐姐。”沈娇娇款款而来，手中捧着一方绣帕，眉眼低垂，声音轻得像风，“听闻您身子不适，我心中实在不安。”
沈明珠抬眼，一笑：“妹妹有心了。这补汤我正要送去父亲房中，可惜……”
话未说完，她手腕一滑，瓷罐倾倒，汤汁泼洒在袖口与地面。她“哎呀”一声，捂住小腹，眉头紧锁，额角沁出冷汗。
“好生绞痛……莫不是昨夜受了风寒？”
小桃立刻高声喊道：“来人！请大夫！小姐忽然腹痛难忍！”
沈娇娇脸色微变，却仍上前扶她：“姐姐别慌，许是肠胃受了激，歇一歇便好。”
“扶我回房。”沈明珠虚弱道，任由侍女搀扶，脚步踉跄，偏生经过沈娇娇院前时，忽然“痛极”般低吟一声，身子一软，几乎跌倒。
沈娇娇站在阶上，望着她被扶走的背影，指尖悄然收紧，绣帕被揉成一团。
——她没看见，沈明珠在转身刹那，己将袖中药粉尽数抖入唇间，随即在回房途中，借着帕子掩面，一口苦水吐进道旁花丛。
温盐水催吐，现代白领自救技能，终于在这古代宅院里派上了用场。
她躺上床榻，闭目养神，心声却在冷笑：“沈娇娇，你若不来，我倒要失望了。”
果然，未及一刻，沈娇娇亲自登门。
“姐姐，可好些了？”她坐在床边，语气温柔，眼底却藏着一丝压不住的亮光。
沈明珠半睁眼，声音虚弱：“妹妹……那汤……真是好药？”
“自然。”沈娇娇微笑，“我亲自盯着熬的，三日三夜，不敢懈怠。”
“可我喝了……却这般难受……”
“许是身子虚，一时受不住大补。”沈娇娇轻抚她手背，“别怕，这病……拖个七八日也未必好得，慢慢调养便是。”
沈明珠心头一震。
来了。
她几乎要笑出声，却仍强忍，只微微点头，似是信了。
待沈娇娇离去，她立刻睁眼，眸光如刀。
“小桃，去父亲书房外守着。若沈娇娇去告状，你立刻回来报我。”
“是。”
她翻身坐起，从枕下取出纸笔，写下一字：“周”。
——周先生，账房，袖口青粉，烧半张盐引，如今又与毒汤牵连。若沈娇娇去告，必提此人，否则她如何解释这汤的来路？
果不其然，未及半盏茶，小桃匆匆返回：“小姐，沈娇娇去了书房，正跟老爷说……说周先生与补汤有关，绝不能让他插手查账！”
沈明珠唇角一扬。
“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起身，命小桃搀扶，装作病体未愈，缓缓走向父亲书房。还未进门，便听里面传来父亲一声怒喝：“你说什么？周先生竟敢在补品上下手？”
她扶着门框，喘息着道：“爹……我昏中……听见……周先生……说……汤里加了料……能……让人……慢慢废了……”
声音断续，却字字如钉。
沈娇娇脸色骤变：“姐姐！你胡说什么！我何时……”
“你住口！”侯爷拍案而起，目光如电，“你送去的补汤，竟含剧毒？还敢狡辩！来人！提账房周先生，即刻审问！”
半个时辰后，周先生被押至院中。
他脸色惨白，袖口青粉未净，房中搜出青布信符一枚，上绣“青波”二字，另有半页盐引账目，字迹与昨夜烧剩纸片完全吻合。
“你可知罪？”侯爷声如寒铁。
周先生跪地不语。
“杖责三十，押入大牢，待刑部发落！”
第一杖落下，皮开肉绽。
第二杖，他闷哼一声。
第三杖，他忽然抬头，望向沈娇娇，眼中竟有讥诮。
“你们……以为……青波只有一堂？”他嘴角溢血，声音断续，“主上……在宫……”
话音未落，第西杖重重砸下，他头一歪，再不动弹。
沈明珠站在廊下，看着那具尚温的躯体被拖走，目光落在信符上——青底波纹，与刺客布片如出一辙。
她心声低语：“青波不止一堂……主上在宫……”
指尖忽然一颤。
她猛地抬头，望向侯府高墙之外——那宫墙巍巍，金瓦映日，仿佛藏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
小桃低声问：“小姐，这信符……”
“收好。”她淡淡道，“不是证据，是引子。”
她转身欲走，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孩童嬉笑，一只纸鸢从墙外飞过，红线断了，飘摇着坠向侯府后院。
那纸鸢的底色，竟是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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