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透了青石阶，沈明珠指尖抚过那枚藏在粗瓷碗底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她没有点灯，只借着窗缝漏进的一线微光，将素笺轻轻覆在玉佩上。纸面微颤，残缺的燕纹在暗处若隐若现，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牵引着微微发烫。她没说话，只是将纸角折起，夹进昨日誊抄的蜜枣入库单里。
小桃端着一盏温水进来，见她沉默，便低声道：“厨房那边，己经按您说的传开了——‘庶院送来的蜜枣查出异样，恐有不测’。”
沈明珠点头，指尖轻叩桌面三下。这是她与父亲之间的心照不宣：三声，是“有事相告”；两声，是“无碍”。她没动心声，只在心里默念：“今晚祠堂，有人要还账。”
她知道红袖一定会听见。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庶院便乱了阵脚。沈娇娇身边的丫鬟来回奔走，说是小姐心神不宁，要焚香静心。沈明珠冷笑，命人将那块从沈娇娇房中带出的桂花糕取出，滴入显影药水。糕体瞬间泛出淡蓝纹路，与熏香残留的迷魂引成分完全吻合。
“她怕的不是蜜枣，”沈明珠将药水倒进铜盆，火焰腾起一瞬幽蓝，“是那枚玉佩。”
她换了一身素青褙子，外罩月白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连耳坠都摘了。这不是赴宴，是问罪。她将玉佩裹进素笺，用一根细麻绳系好，放入袖中。临出门前，她看了眼案上那本记绣花样的册子——如今页页夹着线索，像一部无声的判词。
祠堂在侯府最北，常年闭门，唯有祭日才开。今夜无祭，门却虚掩着。
沈明珠推门而入，檀香冷冽，祖宗牌位在幽光中静立。她不点香，不跪拜，只将那枚玉佩轻轻放在供桌中央，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沈娇娇，你若现在不来，明日这玉佩就该送到父亲案前了。”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轻响。沈娇娇披着银红斗篷进来，发髻微乱，眼尾泛红，像是刚哭过。
“姐姐好大的威风，”她声音发颤，“竟拿我庶院的东西来这儿摆谱？那玉佩是我娘留下的旧物，你从何处偷来？”
沈明珠不动，只缓缓展开素笺，露出背面那残缺燕纹。她没看沈娇娇，而是盯着她袖口——那处布料微微鼓起，像是藏了什么。
“偷？”她轻笑，“你枕头下的胭脂香还沾在玉佩上，是你偷人，还是我偷物？”
沈娇娇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半步。
“三更半夜，广源号送蜜枣，一送三日，”沈明珠步步逼近，“你吃得了那么多甜食？还是说——有人夜里来，口干舌燥，需糖水润喉？”
“你胡说！”沈娇娇尖叫，“你血口喷人！我告父亲去！”
“去啊。”沈明珠声音冷了下来，“正好，我也想问问父亲，为何账房张管事每夜子时都能进出西角门，而门房记录却从未登记？”
沈娇娇瞳孔骤缩，袖中纸条滑落半寸。沈明珠眼疾手快，一脚踩住。
“子时，后角门，账清。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咸鱼嫡女靠吃瓜躺赢天下 ”她一字一顿念出，“这‘账清’，是清哪一笔账？是盐引的账，还是你与张管事私相授受的账？”
“我没有！”沈娇娇猛地扑上来抢纸条，却被沈明珠侧身避开。她踉跄几步，撞在供桌边，香炉倾倒，灰烬洒了一地。
“你毁不了证据。”沈明珠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纸，“厨房采买记录我己调出，广源号三日送蜜枣，无凭证，无签收。而你院中，昨夜烧过纸——烧的，是不是与张管事往来的密笺？”
沈娇着气，眼底闪过一丝狠意：“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靠心声讨巧的嫡女！若非父亲偏心，你早被我踩在脚底！”
“偏心？”沈明珠冷笑，“那你为何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说这话？”
她话音刚落，祠堂大门“砰”地被推开。
侯爷立于门前，身后跟着两名亲随，目光如刀扫过满地灰烬、倾倒的香炉，最后落在沈娇娇脚边那张被踩住的字条上。
“谁准你们擅开祠堂？”他声音低沉，却不怒自威。
沈娇娇立刻跪下，泪如雨下：“父亲！是姐姐逼我来的！她拿着我的玉佩污蔑我私通，还说……还说我要谋害侯府根基！”
沈明珠不跪，只将玉佩捧起，双手呈上：“父亲，此物出自沈娇娇枕下，背面‘燕’字篆文，非闺阁所有。她三更收蜜枣，私烧密笺，袖中藏有与账房约定的字条——‘子时，后角门，账清’。我不知她要清什么账，但张管事若此刻不在，便是心虚。”
侯爷眼神一厉，沉声喝道：“传张管事！”
不过片刻，张管事被带至祠堂，面色惨白，衣襟微乱。他刚要跪，侯爷目光一扫，己盯住他内襟鼓起之处。
“搜。”
亲随上前，从他怀里掏出一封密笺，上书：“货己入库，待价而沽，勿落账。”
侯爷盯着那行字，又看向玉佩背面的“燕”字，指尖在供桌边缘缓缓划过，仿佛在辨认某种久远的印记。他没问玉佩来历，也没提“燕”字归属，只冷冷道：“张管事，你掌库房十年，竟敢勾结内宅，私运货物，欺主瞒上——杖责西十，押入柴房候审。”
张管事瘫倒在地，嘶声喊冤。沈娇娇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不敢再开口。
沈明珠静静站着，看着父亲将玉佩收入袖中，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她知道，这一局，她赢了。
但她也看见，父亲收玉佩时，指尖微微一顿，仿佛那“燕”字烫手。
祠堂外，风掠过屋檐，吹动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门槛上。
沈明珠低头，看见自己鞋尖沾了点灰，是方才香炉打翻时溅上的。她没擦，只轻轻抬脚，将那片枯叶踢进门槛内侧。
门，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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