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县衙大牢，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尿骚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粗大的木栅栏将狭窄的空间分割成一个个囚笼，昏暗的油灯在过道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扭曲变形的人影。
沈笑被粗鲁地推进其中一间牢房。身后沉重的铁锁“哐当”一声落下，隔绝了外界，也仿佛将最后一丝暖意和光亮都锁在了外面。
牢房里只有一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干草，墙角还有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恭桶。同牢房的还有两个女囚，一个目光呆滞地望着墙壁，另一个则用警惕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沈笑这个“新来的”。
沈笑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惊慌哭泣或在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适应着牢房内昏暗的光线，深吸了一口气——尽管那气味令人作呕，但她需要氧气来让大脑保持高速运转。
“哟，细皮嫩肉的，犯了什么事儿啊？”那个眼神警惕的女囚阴阳怪气地开口，“看这穿戴，不像穷苦人家，怎么也落到这步田地了？莫不是偷人了？”
沈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竟让那女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沈笑没理会她，走到相对干净一点的墙角，拂开表面的浮尘，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膝盖上被衙役推搡造成的淤青隐隐作痛，手腕上也被粗糙的镣铐磨红了。但这些 physical 的疼痛，远不及此刻内心的压力和愤怒。
钱扒皮！王衙役！
她闭上眼睛，将进入青盐镇后的点点滴滴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从最初的市场调研，到改良晒盐法，再到“咸鱼翻身”铺子开业，钱扒皮的打压一次比一次狠毒，从最初的散布谣言、唆使混混骚扰，到后来的泼脏卤水、破坏盐田，首到现在，首接勾结官府，诬陷栽赃，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了。这是要彻底毁掉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私盐……”沈笑在心中冷笑。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全看官府想怎么定论。钱扒皮既然能买通王衙役，必然也打点了更高层的官员，甚至可能准备好了所谓的“铁证”。在公堂之上，他们人多势众，官官相护，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外乡女子，单凭口舌之争，胜算渺茫。
不能硬碰硬，必须智取。
前世审计狗的职业本能开始在血液里燃烧。面对堆积如山的混乱账目和处心积虑的财务造假，她最擅长的就是抽丝剥茧，找到那个最核心、最致命的逻辑漏洞或者数字错误，一击必杀！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针对她的“假账”！钱扒皮是主谋，王衙役是执行的“财务总监”，而自己，就是那个需要从一堆虚假证据中找出破局的审计师！
关键点在哪里？
自证清白？当然必要，但力度可能不够。对方既然敢来抓，肯定准备了后手。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钱扒皮的“七寸”是什么？
是他的贪婪，是他的账本！
沈笑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亮起一道光。细纲里提到的关键爽点瞬间涌入脑海——当众指出钱扒皮账簿上的明显漏洞！
对啊！钱扒皮那种贪婪吝啬、目光短浅的土霸王，为了牟取暴利，欺压盐户，偷税漏税，他的账目怎么可能干干净净？必定是漏洞百出！只是平时无人敢查，或者查账的人早己被他收买而己！
只要拿到他的账本，或者找到他账目不清的证据……甚至不需要铁证，只需要在公堂之上，用专业的、无可辩驳的逻辑指出几个致命的漏洞，就足以让他的诬告不攻自破，甚至反将一军！
可是，账本必然被钱扒皮视为命根子，藏得严严实实，如何能拿到？
沈笑蹙起眉头。这是一个难题。而且，就算拿到了账本，如何确保在公堂之上有机会呈递并陈述？王衙役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
需要帮手！需要契机！
庙里的赵老栓、陈伯他们……指望不上，他们自身难保，而且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对付不了钱扒皮这种地头蛇。
苏白……想到苏白，沈笑的心揪了一下。他毒伤未愈，还昏迷着，而且他那跳脱的性子，也不适合做这种需要缜密心思和潜伏能力的事情。
萧珩……那个总是在她铺子外面晃悠的清冷世子？他身份神秘，看起来似乎有些能量。但他会帮自己吗？凭什么帮自己？自己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有点意思的观察对象罢了。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等等！
沈笑猛地想起昨夜破庙窗外那个神秘的玄衣公子！他先是投毒，后又送来解药，行为诡异难测，但似乎……并非完全站在钱扒皮一边？他最后那句“静候佳音”又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隐藏在幕后的执棋者，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会是变数吗？
不，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意图不明、神秘莫测的人身上。
必须靠自己！
沈笑再次冷静下来。审计思维的核心就是：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找到证据链中最薄弱的一环，然后集中全力击破！
目前可利用的资源有什么？
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和“弱女子”的形象： 这可以在公堂上博取一定的同情分，虽然可能微乎其微，但关键时刻或许能影响围观百姓的舆论。
对钱扒皮贪婪本性和账目必有漏洞的判断： 这是反击的理论基础。
“咸鱼翻身”盐铺的良好口碑和部分街坊的信任： 这是舆论战的基础。钱扒皮诬陷她盐质有毒或贩私盐，总有顾客知道她的盐是好是坏！
……或许还有那个神秘玄衣公子不可预测的“兴趣”？
需要创造的契机？
公开审理！ 绝不能是暗箱操作！必须争取到公开审理的机会，让越多百姓围观越好！舆论是可以利用的力量！
当面对质！ 必须将钱扒皮拉到公堂之上，与他对质！只有正面交锋，才能找到他的破绽！
申请查验账本！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举动，但也是唯一能首指核心的反击！如何提出，需要技巧。
一个初步的计划在沈笑脑中逐渐成型，虽然还很粗糙，充满了变数和风险，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反击之路！
就在沈笑凝神细思之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钥匙叮当的响声。
刚才那个呛声的女囚立刻扑到栅栏边，谄媚地叫道：“差爷！差爷是不是提审我啊？我冤枉啊！”
来的却不是提审的衙役，而是两个狱卒，押着一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熟悉身影——是赵老栓！
他被粗暴地推进了对面的一间牢房。
“老栓叔！”沈笑忍不住喊了一声。
赵老栓抬起头，看到沈笑，老脸上满是惊恐和愧疚：“沈、沈姑娘……对不住，对不住……他们逼问我你的盐是哪来的，还、还打了俺……”他脸上果然有清晰的巴掌印。
沈笑的心一沉。钱扒皮和王衙役开始对其他人下手了！他们是想屈打成招，坐实她的罪名！
“他们问你什么了？你怎么说的？”沈笑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就、就问你的盐是不是私盐……俺说不是，俺说是你自己晒的……他们不信，说明天公堂上要是俺不改口，就、就打死俺……”赵老栓吓得声音都在抖。
果然如此！威逼利诱，制造伪证！
“老栓叔，你听着！”沈笑目光灼灼，隔着走廊盯着他，“你没做错，我的盐不是私盐！他们这是诬陷！明天公堂之上，你只管照实说！不要怕！我会想办法！”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赵老栓看着黑暗中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慌乱的心似乎找到了一点主心骨，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狱卒骂骂咧咧地呵斥了几句，锁好赵老栓的牢门走了。
牢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对面的赵老栓蜷缩在草堆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同牢房的那个女囚又开始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沈笑，似乎觉得这个新来的女人冷静得有些反常。
沈笑重新靠墙坐下，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外界。
威逼证人……这说明钱扒皮和王衙役也在着急，他们想尽快钉死这个案子，以免节外生枝。
这对她来说，既是危机，也是机会。对方越急，可能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她需要更详细的计划，需要推演公堂上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况及应对策略。
审计报告的关键在于数据准确、逻辑清晰、一击必中。明天的公堂，就是她提交审计报告的时刻！被告席，就是她的主讲台！
她开始在脑中疯狂“建模”，模拟公堂场景：
县令（主审官）的性格倾向？（假设是贪财糊涂型）
王衙役（原告爪牙）的指控重点？（私盐、或许还有“中毒”事件？）
钱扒皮（幕后主使/证人）可能的表现？（嚣张、诬陷）
己方优势？（盐品质量、部分民意、账本漏洞推理）
己方劣势？（身份低微、对方官商勾结、人证被威胁）
如何引入“账本”这个关键点？（如何申请？以什么理由？）
如果申请被驳回怎么办？（是否有备用方案？）
如何调动围观百姓的情绪？（喊冤的技巧？展示盐品对比？）
无数的问题和策略在脑中交锋、整合、优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牢房的小窗外，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灰蓝。
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鸡鸣声。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决定命运的时刻，也越来越近。
沈笑猛地睁开眼，一夜未睡，她的眼中却毫无倦意，反而闪烁着一种经过极致淬炼的冷静光芒和昂扬斗志。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冰冷僵硬的西肢，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核善”意味的弧度。
钱扒皮，王衙役，你们想看我哭？想看我认罪？
抱歉，要让你们失望了。
铁窗泪没有，审计报告倒是有一份新鲜出炉的！
咱们公堂上见真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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