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链即将触及手腕的刹那，沈笑猛地向后撤了一步，避开了那象征着屈辱和强权的束缚。她胸腔里那颗来自现代、受过无数KPI和甲方荼毒的心脏，此刻却成了最强大的引擎，将愤怒与恐惧迅速压缩、淬炼，转化为极致的冷静。
“大人且慢！”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了官差们的吆喝和围观人群的嗡嗡议论，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镇定。
那为首的税吏三角眼一翻，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讥诮：“怎么？沈娘子还想抗法不成？锁链可不长眼！”
“民女不敢。”沈笑微微屈膝，行了个算不上标准但姿态做足了的礼，眼神却毫无怯意地迎上去，“民女只是觉得，诸位大人奉公行事，所求不过一个‘公’字，一个‘明’字。既然钱老板指控民女的盐来路不明、质劣有毒，若就此封铺拿人，即便定了罪，恐怕也难以服众，倒显得诸位大人处事草率，只听信一面之词了。”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不仅说给官差听，更是说给所有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听。
税吏眉头拧紧，他收了钱扒皮的好处，自然是想着快刀斩乱麻，哪管什么服众不服众。但沈笑这话，却巧妙地把“官府的威信”架了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若一味用强，反倒落人口实。
“哼，巧舌如簧！证据确凿，有何不服？”税吏色厉内荏地拍了拍腰间那本薄薄的、明显是临时凑数的“账目”。
“证据是否确凿，尚需验证。民女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证民女清白，亦可显官府明察秋毫之公心。”沈笑不等他反驳，立刻提高声调，转向围观的众人，“诸位乡邻！今日官府疑我‘咸鱼翻身’的盐不干不净，我沈笑在此立誓，我所制之盐，取自海水，曝于日光，每一步皆可示于人前！今日，就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从头开始，取卤、晒制、提纯，整个过程，皆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若有一丝作假，或最终所得之盐有半分问题，不必官府动手，我沈笑自己砸了招牌，跪地伏法！”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公开晒盐？这在这行当里可是头一遭！制盐各家谁不是把法子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偷学了去？这沈娘子竟要当场演示？
“这…这能行吗？”
“看看也无妨啊！”
“对啊，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官府要查，让她做一遍呗，总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吧？”
议论声渐渐倒向沈笑。老百姓天生同情弱者，更崇尚眼见为实。沈笑这“完全透明”的姿态，极大地博取了他们的好感和好奇。
税吏脸色难看，骑虎难下。他狠狠瞪了躲在官差身后、一脸得意的钱扒皮一眼，暗骂这肥猪办事不利索，留下这么大个空子给人钻。眼下众怒难犯，他若强行拒绝，倒真显得心里有鬼了。
“哼，本官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税吏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许，“若最终盐不成盐，或是验出问题，罪加一等！”
“那是自然。”沈笑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些最初对她心存疑虑，后来却成了“咸鱼翻身”忠实主顾的大婶大娘。她朝她们微微点头，然后朗声道：“取卤晒盐，需时甚久。为免耽误大人们和诸位乡邻工夫，我昨日恰好存有一桶沉淀好的洁净卤水，便从熬煮卤水开始演示。翠儿！”
一首紧张得脸色发白、死死护着后院门的翠儿闻声，立刻大声应道：“姑娘，在！”
“去将后院那桶澄清卤水抬出来！还有柴火、灶具、滤布、模具，一并搬来！”
“是！”
官差们试图跟进后院“监视”，被沈笑拦住：“大人，后院狭小，堆放杂物，恐冲撞了各位。所有物什皆会搬至街面，请大人们在此监督，一目了然。”
很快，家伙事儿就在店铺门口的空地上摆开了。一个大木桶里盛着清澈微黄的卤水，砖石临时垒了个小灶，铁锅架上，柴火噼啪燃起。
动作间，沈笑注意到人群外围，那个清冷的身影（萧珩）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依旧抱着臂，远远望着，神情莫测。而另一侧，苏白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捏着根草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桶卤水，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看口型大概是“……此物浓缩，不知毒性几何？”
沈笑嘴角抽了抽，赶紧收回心神，专注于眼前。
卤水倒入锅中，大火烧开，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带着咸涩的海味弥漫开来。沈笑挽起袖子，拿着长勺缓缓搅动，动作熟练而沉稳，丝毫没有寻常女子面对官差和围观时的畏缩。
“诸位请看，这便是未经曝晒浓缩的卤水，乃引海水入盐田，经日晒风吹，自然凝结而成，绝非什么私密邪术所得。”她一边操作，一边扬声解释，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朦胧，却格外清晰，“熬煮是为了加速水分蒸发，促使盐分析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中的水分逐渐减少，锅边开始出现白色的盐结晶。人群越发安静，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平常难以得见的景象。
沈笑看火候差不多了，示意翠儿撤去大部分柴火，改用小火慢熬。她拿起准备好的厚实滤布：“粗盐析出，会带些杂质，需过滤一番。若用的是上好的细沙层层过滤，效果更佳，今日仓促，便以滤布替代。”
她将锅中浓稠的盐浆舀起，倒入铺好滤布的另一个木桶中，浑浊的液体透过滤布淅淅沥沥而下，留在布上的则是颗粒不均的湿盐。
“这便是初步得到的盐了。”沈笑捧起一些湿盐展示，“但此时盐味苦涩，品相不佳，还需进一步溶解、沉淀、重结晶，方能得到我们铺子里卖的细盐。这个过程耗时更久，今日怕是无法完整演示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看向钱扒皮：“不过，即便只是这初步得到的粗盐，也绝非有毒有害之物！钱老板铺中所售之盐，许多品相甚至不及此盐！”
钱扒皮脸色一变，刚想嚷嚷，沈笑却不给他机会。
她首接从那滤布上捏起一小撮湿盐，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放入了自己口中！
“姑娘！”翠儿惊叫。
人群发出一阵低呼。
沈笑面不改色，细细咀嚼了几下，甚至还咽了下去，然后张开嘴示意：“诸位看见了？若我有毒，此刻便该毒发身亡了！”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她吃了！她真吃了！”
“看来真没毒啊！”
“钱扒皮果然是诬告！”
税吏和官差们的脸色也变得惊疑不定。
沈笑感觉喉咙和胃里确实火辣辣的，这粗盐又咸又涩还硌嗓子，但她强忍着，继续道：“我的盐，从卤水到成品，皆可示人，皆可入口！钱老板口口声声说我制毒盐，敢问您的盐，可敢让人亲眼看看是如何产出的？可敢当场取一捧，请诸位乡亲，或者请这位……”她目光扫向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苏白，“请这位路过的大夫验看验看？”
钱扒皮顿时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的盐怎么来的，他自己最清楚，哪经得起这般检验？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体面、像是某家管事模样的人挤进人群，悄无声息地凑到税吏耳边，低语了几句，又迅速塞过去一个小银锭。税吏的表情瞬间从惊疑变得凶狠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沈笑的眼神重新充满了戾气。
“够了！”税吏粗暴地打断现场的气氛，“哗众取宠！谁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好盐？过程看似透明，谁知你有没有暗中做手脚？你这妇人奸猾得很！来人，不必再看了，封店！拿人！”
官差们再次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沈笑的心猛地一沉。对方竟还有后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将她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局面打破！
眼看锁链又要加身，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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