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东宫书房。
“啪!”
一份沾着泥污的八百里加急奏折,被褚砚礼狠狠摔在御案上。
“饿殍遍地!流民易子而食!朝廷拨下去的八十万石赈灾粮呢?!喂狗了吗?!”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单膝跪地,头埋得更低:“回禀殿下,粮在途中就被层层盘剥克扣,运到灾区的,十不存一,户部、漕运衙门、甚至地方州府,皆涉其中!官仓硕鼠,富户囤积居奇,百姓…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说到最后,暗卫的声音也带上了悲愤的哽咽。
“好,好一个官仓硕鼠!好一个十不存一!” 褚砚礼怒极反笑,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坚硬的紫檀木椅扶手上。
“查!给孤彻查!孤要亲自去!看看这些蛀虫的胆子,是不是比天还大!”
“殿下三思!” 侍立一旁的心腹幕僚脸色大变,扑通跪下,“灾区如今己成炼狱,流民暴动,瘟疫蔓延,更有悍匪借机作乱,您乃国之储君,万金之躯,岂能亲涉险地?此去路途遥遥,至少需数月……”
数月?
褚砚礼抬眼,目光落在东宫深处那一片静谧的殿宇飞檐上。
芸儿。
他若离京数月,朝中那些被他铁腕整治、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的魑魅魍魉,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他在东宫,无人敢动芸儿分毫。
可他若不在,明枪暗箭,防不胜防,那些虎视眈眈的朝廷重臣,还有那些被他断了财路的世家。
“传孤令!调影卫十二人,即刻起隐入东宫,寸步不离护在太子妃身侧!死守!若她少一根头发,尔等提头来见!若有人敢擅闯惊扰,格杀勿论!”
“殿下!” 幕僚急得额头冒汗,声音都变了调,“影卫虽强,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若有人借太后懿旨召见,若有人买通内侍下毒,只要您不在京中,太子妃便是无根浮萍,有的是法子让她病故或意外啊!”
褚砚礼当然知道,他比谁都清楚这深宫的肮脏与险恶,江山黎民在哀嚎,可他最想守护的人,却因他的离开有可能陷入绝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溪芸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神药,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一眼便看到了褚砚礼僵硬的背影,以及地上跪着的幕僚和暗卫凝重的神色。
“砚礼哥哥是北边的灾情,很严重吗?你要去赈灾?”
褚砚礼一步上前。
“芸儿,北边大灾,哥哥必须亲自去一趟,你留在东宫,哪里都不要去,哪怕是皇上圣旨和太后懿旨也不必理会,影卫会护着你,等我回来,听见没有?”
“我随哥哥去。” 沈溪芸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一丝犹豫。
“胡闹!” 褚砚礼想也未想,断然否决,“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饿殍遍地,瘟疫横行,流民为了一口吃的能杀人,山匪横行无忌,你身子才将养好些,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吃苦受罪?不行!绝对不行!”
沈溪芸静静地听着他焦灼的反对,仰起脸,首视着他盛满担忧的眼眸。
“砚礼哥哥,你可还记得很多年前,你去过张家沟?”
张家沟?
褚砚礼满腔的反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溪芸继续说道:“那年,也是大旱,赤地千里。我跟着流民的队伍,一路乞讨也到过张家沟的城中。当时发米的便是你,你亲手把米倒进我那个豁了口的破碗里,只是那时,大仇未报,未敢相认。”
“所以,莫要小瞧我。”
她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首视着他:
“论起在灾荒之地求生,论起辨认能吃的野菜树皮,论起躲避流寇和官差的追捕,芸儿比金尊玉贵、从未真正挨过饿的太子殿下更适应。”
沈溪芸放下安神汤未留给褚砚礼回应的时间便踏出了房门。
“带芸儿走……” 他低哑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可那是灾区,瘟疫横行,缺医少药,芸儿身子才将养好……” 光是想象她可能染病受苦,心脏就疼得他喘不过气。
“殿下!”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暗卫疾步入内。
“太子妃……她……她在收拾行囊了!”
收拾行囊?
褚砚礼几乎是想也未想,推开碍事的案几,冲向内室。
沈溪芸正背对着他,站在榻前,正利落地将粗陋的女式布衣卷起,塞进一个半旧的青布包袱里,动作麻利又熟稔,那姿态像极了当年在流民队伍中挣扎求生的任何一个人的模样,刺眼得让他心口剧痛。
“议完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波澜,“粗盐、火折子、还有周太医给的几包常用伤药和防瘟的药粉,我都备了些,放在包袱外层。” 她指了指那个半旧的青布包袱,继续道,“路上若遇盘查,只说是家乡遭了灾,北上投亲的夫妻便是。”
“芸儿,你知不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不是游山玩水,我们要混在流民里,要吃发霉的糠饼,喝浑浊的泥水,要露宿荒野,与蛇虫鼠蚁为伴,甚至可能遇到饿红了眼的流民易子而食……”
“甚至易子而食?” 沈溪芸平静地截断了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话语,“砚礼哥哥,我见过。”
轻飘飘的三个字:“我见过”,劈在褚砚礼的心上,他所有的劝阻,在她这平静的陈述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好!” 褚砚礼知道他拦不住他的芸儿。
“传孤令!影卫十二人,即刻暗中随行!非生死攸关,不得现身!备两套最寻常的粗布衣裳!所有东宫仪仗、明黄之物,一概不准携带!违者,斩!”
一连串的命令砸下,书房内外的空气都为之肃杀。
他猛地回身,目光牢牢锁住沈溪芸沉静的容颜。
“此行,孤不再是太子褚砚礼,你也不再是太子妃沈溪芸。我们是北上投亲、躲避灾荒的夫妻,褚郎和芸娘。”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腰间一枚毫不起眼的青玉小坠,拉起沈溪芸的手,塞入她微凉的掌心。
“贴身藏好,若真遇到不测,走散了凭此物,可号令沿途所有暗桩,记住位置了吗?”
沈溪芸仰起脸。
“砚礼哥哥放心,芸娘认得回家的路。”
三日后,天色微熹。
京郊官道上尘土飞扬,早己挤满了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逃荒人流。
褚砚礼一身袖口肘部都打着深色补丁的靛蓝粗布短打,一头墨发只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草草束起,几缕碎发散落额前,掩盖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只剩下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属于底层百姓的粗粝感。
沈溪芸荆钗束发,一身同样陈旧、浆洗得发硬的靛青布裙,素面朝天,未施脂粉。颊边那道浅疤奇异地融入了周遭的苦难景象,不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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