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的雪开始化了，屋檐上滴下的水珠敲在窗台上，叮咚作响像串天然的风铃。沈清辞趴在陆知衍房间的书桌上，对着一道磁场偏转题皱眉，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轨迹，却总在最后一步卡住。
陆知衍刚从厨房拿了杯热可可过来，看见他咬着笔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又卡在哪了？是不是洛伦兹力方向搞反了？”
沈清辞抬头，鼻尖沾了点墨痕，像只偷舔了墨水的小猫：“你怎么知道？”
“看你草稿纸上的左手定则画反了三次。”陆知衍把热可可往他手边推了推，指尖擦过他的手背，“掌心朝磁感线来的方向，西指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忘了上周刚给你画的示意图？”
他说着，从活页本里抽出张纸，上面画着个夸张的左手，每个手指都标了注解：“拇指：受力方向；西指：正电荷运动方向；掌心：磁感线穿入。”末尾还画了个哭脸小人，旁边写着“沈清辞再错打手心”。
沈清辞的耳尖红了，抢过那张纸塞进笔记本：“谁还会错……”嘴上反驳着，却乖乖按照示意图重新画轨迹，这次笔尖划过纸面时流畅得很，算到最后一步，答案和标准答案分毫不差。
“喏。”他把草稿纸推过去，带着点小得意。
陆知衍低头看时，发现他在轨迹末端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自己上次画的哭脸遥遥相对。阳光透过纱窗落在纸上，把两个小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在悄悄牵手。
“下午去旧书市吧？”陆知衍忽然提议，指尖转着笔，“我知道有家店收了本80年代的物理竞赛题集，据说里面有几道绝版题。”
沈清辞眼睛亮了亮：“真的？”他上次在图书馆查资料时，就看到过对这本题集的记载，一首没找到实物。
“骗你干嘛。”陆知衍起身换鞋，从衣柜里翻出件厚外套往他身上披，“外面化雪冷，多穿点。”外套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陆知衍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旧书市藏在老巷深处，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踩上去咯吱响。陆知衍熟门熟路地领着他拐进一家挂着“老时光”木牌的店，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爷爷，看见陆知衍就笑：“小陆又来淘书？那本《物理通解》给你留着呢。”
书册泛黄发脆，纸页间还夹着张褪色的书签，是片干枯的银杏叶。沈清辞小心翼翼地翻开，发现前主人在空白处写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有几处解法和陆知衍教他的如出一辙。
“你看这里。”他指着一道光学题，“这个用几何关系求焦距的方法，和你上次讲的一样。”
陆知衍凑过来，两人的肩膀轻轻挨着。他的指尖在“辅助线”三个字上点了点：“英雄所见略同。”呼吸拂过沈清辞的耳廓，带着点旧书的油墨香，痒得人想躲，却又舍不得。
从旧书市出来时，夕阳把巷子染成了橘红色。陆知衍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沈清辞：“早上在信箱里看到的，好像是竞赛班的通知。”
信封上印着“市物理竞赛组委会”的字样，沈清辞捏着边角，指尖有点发颤。他其实一首有点怕——怕自己不够好，怕跟不上陆知衍的脚步，怕这份好不容易靠近的距离又被拉开。
“不敢拆？”陆知衍看出他的紧张，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信封传过来，“我陪你。”
两人坐在巷口的石阶上，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撕开信封。里面是张浅蓝色的通知书，印着他和陆知衍的名字，都被选进了省赛集训名单。
“我们都选上了。”沈清辞的声音有点发飘，抬头时撞进陆知衍含笑的眼睛里，对方的睫毛上还沾着点夕阳的金粉。
“早说过你没问题。”陆知衍揉了揉他的头发，从书包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塞进他嘴里，是橘子味的，甜得人心里发涨。
回家的路上，化雪的水顺着屋檐往下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沈清辞踩着水洼往前走，忽然想起刚放寒假时，自己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觉得这个冬天漫长得没有尽头。可现在，口袋里揣着集训通知，身边走着陆知衍，连化雪的冷都变得清爽起来。
“开学后集训要住宿舍。”陆知衍忽然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我跟老师申请了，咱们住一个屋。”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可以吗？”
“当然，”陆知衍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眼里跳，“你睡觉爱踢被子，我得看着点。”
沈清辞的脸瞬间红了，才想起上次在陆家刷题到太晚，他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陆知衍的外套——原来对方连这个都记得。
快到沈清辞家楼下时，陆知衍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铁盒，上面画着行星图案。“给你的，”他把铁盒塞进沈清辞手里，“里面是我整理的集训笔记，还有……上次烤饼干剩下的糖霜，你不是爱吃甜的？”
铁盒的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沈清辞捏着它，忽然想起旧书市书签上的银杏叶，想起通知书上并排的名字，想起陆知衍掌心的温度——这些细碎的事像化雪后的溪流，慢慢汇成河，淌过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陆知衍，”他抬头，雪水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集训的时候，能……每天给我讲道题吗？”
陆知衍笑了，伸手替他拂去睫毛上的水珠，指尖的温度像春天的风：“不止讲题，还给你带热牛奶。”
楼道的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清辞攥着那个铁盒，看着陆知衍转身走进暮色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寒假好像真的要结束了——但那些藏在错题本里的批注、旧书市的银杏叶、铁盒里的糖霜，都会跟着他，走进即将到来的春天。
他上楼时，摸了摸口袋里的集训通知，上面陆知衍的名字就在自己旁边，像个温暖的约定。窗外的雪还在化，叮咚的水声里，仿佛能听见春天的脚步，正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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