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深处，陆远霆依旧陷在昏迷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被摧残得不形的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余温。午后的阳光透过铁窗的缝隙斜斜照进来，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像给这绝望的境地，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边。而县城中心的十字街，刑场己经开始搭台，原木拼成的断头台被刷上黑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己经能闻到三日后午时那弥散不去的血腥气。
日军司令部里，松井正对着地图布置防务。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点过十字街周围的建筑：“处决当日，宪兵队加强西街岗哨，机枪架在钟楼和银行楼顶，任何人不得靠近刑场五十步以内。”他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少佐，“地牢那边，加派一个小队，我要确保陆远霆活着走到刑场——我要让所有人看看，反抗皇军的下场。”少佐低头应是，补充道：“属下己经在牢房周围撒了狼狗的嗅迹，只要有人靠近，狼狗立刻会警觉。”松井满意地点头，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教堂排水口：“这个旧排水道也要派人封死，别出什么岔子。”
夜色像泼翻的墨汁，浓得化不开。游击队据点的土坯房里，一盏油灯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将程静姝、周叔和沈砚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大忽小，如同跳动的火焰。
程静姝指尖按着地图上“钟楼地牢”西个字，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纸张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周叔在一旁用炭笔圈出地牢入口，低声补充：“地牢是早年神父挖的，原本用来囤酒，后来被鬼子改成囚室，只有一条通道通到地面，门口常年守着两个带枪的鬼子，还有条德国狼狗，听说是专门训练过的，嗅觉灵得很。”
沈砚正用炭笔在墙上画守卫分布图，闻言抬眼，炭灰在指尖簌簌掉落：“狼狗交给我带的人，他们备了掺了麻药的肉骨头，保证让它悄无声息地倒下去。关键是地牢的三道锁，周叔说您见过典狱长开锁？”
程静姝点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风声里：“去年随父亲来教堂做礼拜，无意中见过典狱长给地牢上锁。头两道是普通铜锁，用铁丝就能撬开，最后一道是密码转轮锁，我记得转轮要从左到右拨到‘三、七、九’的位置——那天是三月初七，神父说九是吉数，我便记在了心里。”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排水口，那里被她用红笔圈了个圈，“我从排水口进去后，先解决柴房的守卫——周叔说那守卫每刻钟会去墙角撒尿，这是个空当。解决他后，沿西走廊到地牢，作者“冰漓澜”推荐阅读《海棠红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走廊第三个拐角有面假墙，推开能藏人，万一被发现可以暂避。”
周叔在一旁补充：“我带两个人在柴房后墙接应，墙根有块松动的石头，敲三下是暗号。听到您吹三声口哨，我们就撬开门锁准备接应。”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下午去踩点，发现鬼子在排水口附近加了两个流动哨，得想办法引开。”
沈砚立刻接话：“我让人在东墙放把火，流动哨肯定会往那边跑，这时候您正好可以钻进排水口。”他将炭笔一扔，掌心在衣襟上蹭了蹭炭灰，语气坚定：“佯攻的事您放心，我带的都是当年跟着陆将军出生入死的弟兄，炸药包备足了，先炸鬼子的军械库，再攻东门，保证让他们以为我们要端他们老巢，至少能拖住他们两炷香——两炷香的时间，足够你们从地牢出来，往西山转移了。”
他看向程静姝，目光里带着难掩的担忧：“只是那排水口……我下午特意绕过去看了，里面全是淤泥和碎玻璃，听说鬼子还往里面扔过死老鼠，又脏又窄，您……”
“我能行。”程静姝摸出腰间的驳壳枪，熟练地拉开枪栓检查弹匣，动作利落得不像从前那个娇弱的小姐。枪身的刻痕硌着掌心，那是陆远霆亲手为她刻的“静”字，一笔一划都藏着温柔。她指尖着那道刻痕，心头猛地一紧，随即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当年在军校，父亲逼我练过匍匐穿越障碍，铁丝网、泥潭都闯过，这点苦算什么。”
周叔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让游击队员做的，您带上。”打开一看，是双厚厚的麻布手套，掌心缝了层铁皮，“排水口的碎玻璃厉害，戴上这个能护着手。”他又拿出一小瓶煤油：“洒在衣服上能驱虫，淤泥里的虫子咬人得厉害。”
程静姝接过手套和煤油，指尖触到麻布的粗糙，心里却暖得发烫。她将地图重新折好，塞进怀里，又将那册《论语》贴身放好——父亲说过，读书人要有风骨，哪怕手染鲜血，心也要揣着光。
油灯的火苗又跳了跳，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三人凑在一起，又将路线、暗号、应急方案细细过了一遍，首到确认没有疏漏，才各自散去准备。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树枝“呜呜”作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呜咽。而土坯房里，那盏油灯的光却始终亮着，映着三张坚毅的脸——那里藏着一个决心，要在三日后的刑场之前，从鬼子的刀下，抢回他们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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