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瞬间被那些齿轮状的尘埃吞噬。他盯着客厅门口的人影,喉咙里像堵着团烧红的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
旗袍开衩扫过地板的“沙啦”声越来越近,混着桃木梳齿摩擦头发的“沙沙”响,像有条毒蛇正顺着脊椎往上爬。他突然发现,那人影的脚没沾地,离地半寸的地方,空气在微微扭曲,像被什么东西烤得发烫。
“你不记得了?”人影往前飘了半尺,昏黄的光从储藏室门缝溢出来,刚好照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戴着只银镯子,镯身上刻着朵茉莉花,是他当年送给林秀的定情信物。可现在,银镯子却嵌在皮肉里,边缘渗出黑褐色的液体,顺着手臂往下淌,在旗袍上晕开条条深色的痕。
老周的视线猛地被那镯子拽回三年前的雨夜。
那天他和林秀吵了架,因为她发现他藏在钟表零件盒里的化验单——他得了肝癌,晚期。他怕拖累她,故意说自己爱上了古董行的老板娘,想逼她走。林秀摔了那只银镯子,哭着跑出家门,旗袍的开衩扫过玄关的台阶,也是这样的“沙啦”声。
“我去找过你,”老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在你常去的茉莉花茶摊,在你同学会的酒店门口……”
“我知道。”人影笑了,声音里带着种金属被掰弯的涩,“我就在你身后,看着你把化验单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
老周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那天在酒店门口,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回头时却只看到棵老槐树,树影在路灯下扭曲着,像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原来不是错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林秀的声音突然拔高,银镯子在皮肉里拧了半圈,“你以为这样是为我好?”
人影猛地往前一飘,长发突然散开,像无数条黑色的蛇,瞬间缠上老周的脖子。他闻到股浓烈的汽油味,夹杂着茉莉香膏的甜腻,还有种……尸体腐烂的腥甜。
“咳……放开……”老周的脸涨成紫色,手指抠着缠在脖子上的头发,却发现那些头发硬得像钢丝,指尖被勒出条条血痕。
“我等了你三年,”林秀的脸终于从长发后露出来,额头的伤口裂到耳根,白森森的颅骨上沾着几缕黑发,“每天都在等你打开这只钟。”
老周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到储藏室的门己经完全敞开。那只民国座钟就立在中央,红木外壳上的缠枝莲纹样活了过来,花瓣边缘长出细密的倒刺,正一点点往木头上钻。钟面玻璃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缝里渗出铁锈色的浓雾,在地上积成薄薄的一层,像刚凝固的血。
“咔哒、咔哒”,钟摆倒走的速度突然加快,指针在钟面上疯狂倒退,罗马数字被黑褐色的液体浸透,变成一个个扭曲的符号。
客厅里所有钟表的指针也跟着疯转,“滴答”声密集得像暴雨砸在铁皮上,电子钟的数字闪烁着乱码,最后全变成了“02:17”,红色的光映在老周瞳孔里,像两团跳动的鬼火。
“时间不多了。”林秀的头发突然松开,老周捂着脖子跪倒在地,咳出来的痰里混着黑色的絮状物,像被绞碎的齿轮。
他抬头时,看到林秀正站在储藏室门口,背对着他,往座钟里钻。她的身体像融化的蜡,一点点渗进钟面的裂缝,旗袍的开衩扫过玻璃,留下道深色的痕,像条拖在地上的血带。
“来啊,周明远。”林秀的声音从钟里传出来,带着回声,“进来陪我。”
老周的心脏像被钟摆狠狠砸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该过去,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挪。那些齿轮状的尘埃钻进裤管,在皮肤上划出细密的血痕,疼得他浑身发抖,却停不下来。
离座钟还有三步远时,钟面玻璃突然“啪”地裂开,铁锈色的浓雾像只手,猛地攥住他的胳膊。他想往后拽,却发现那雾凉得像冰,己经顺着毛孔钻进皮肤,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里面……有什么?”老周的牙齿打着颤。
“你自己看。”
浓雾突然散开,露出钟内的景象——
没有机芯,没有齿轮,只有个漆黑的空间,像口倒悬的井。无数根黄铜色的链条从顶上垂下来,每根链条的末端都拴着个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蓝布褂子,脸上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惊恐。
那些“老周”都在挣扎,链条勒进他们的脖子,在空气中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的脚下,是无数重叠的钟表齿轮,齿牙上沾着碎肉和头发,每转动一圈,就有个“老周”被绞成肉泥,黑褐色的液体顺着齿轮缝隙往下滴,在底部积成个小小的池。
而池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他梳头。桃木梳齿间缠着根根黑发,梳一下,就有根链条从顶上垂下来,拴住个新的“老周”。
“看到了吗?”林秀的声音从钟摆处传来,“每个没接我电话的午夜,每个你想逃避的瞬间,都有个你被拖进这里。”
老周的目光猛地落在最近的那根链条上——那个“老周”的手腕上,戴着只和他一模一样的手表,指针停在2点17分,表面的玻璃裂成蛛网。
“不……”他猛地想往后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百鬼夜行簿:今晚别睡太沉 却发现整只胳膊己经被浓雾拽进钟里,皮肤像贴在烧红的铁板上,疼得他几乎晕厥。
透过钟面玻璃,他看到自己的手正在变成透明的,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着黑褐色的液体,里面漂浮着细小的齿轮。
“你以为我恨你不接电话?”林秀的脸突然出现在钟摆后面,额头的伤口里嵌着颗齿轮,正随着钟摆的晃动慢慢转动,“我恨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雨夜,恨你连让我陪你走最后一程的机会都不给。”
老周的胳膊己经没到肩膀,他能感觉到那些链条正在缠绕他的脖子,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林秀当年戴过的银镯子。他看到池边的女人慢慢转过身,那张脸……是年轻时候的林秀,没有伤口,没有血污,笑着对他伸出手,像他们刚认识时那样。
“进来吧,明远。”年轻的林秀说,“这次,我们一起走。”
老周的意识开始模糊,那些被绞碎的“自己”的惨叫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桃木梳梳头的“沙沙”声,和旗袍扫过地板的“沙啦”声。他突然想起来,林秀生前总说,她死了要变成只钟表,这样就能永远陪着他,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原来她没骗他。
“师父!师父你醒醒!”
学徒小王的声音像把锥子,猛地扎进老周的意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储藏室的地板上,胳膊伸进座钟敞开的后盖里,被齿轮卡得血肉模糊。
座钟的指针停在2点17分,正常的走时方向。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方形的光斑,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再也不是齿轮的形状。
“您咋睡这儿了?”小王把他拽出来,指着他的胳膊惊叫,“这是咋弄的?”
老周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胳膊,又看了看座钟——红木外壳上的缠枝莲纹样安安静静的,钟摆上的“林”字被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手腕上多了圈青紫色的勒痕,和链条的形状一模一样。客厅里的钟表都在正常走时,电子钟显示着10月18号,2点18分——时间终于往前走了。
“师父,您脸色咋这么白?”小王递过来杯热水,“我刚才在店门口看到只死老鼠,被什么东西啃得只剩骨头了,邪门得很。”
老周接过水杯的手突然一抖,热水洒在地上,在瓷砖上晕开一小片痕。他猛地看向店门口,阳光正斜斜地照在招牌上,那招牌是块红木板,上面刻着“老周钟表行”五个字。
可现在,那五个字旁边,却多了个模糊的人影,正慢慢往下滴着黑褐色的液体。
“小王,”老周的声音发僵,“你看招牌上……有什么?”
小王探头出去看了看,挠了挠头:“啥也没有啊,就您的名字呗。”
老周的心脏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只有他能看到。
他转身冲进储藏室,抄起墙角的斧头,对着座钟狠狠砸下去。
“哐当!”
红木外壳裂开,里面的齿轮散落一地,齿牙上沾着的不是机油,是黑褐色的粘稠物,像干涸的血。他继续砸,首到座钟变成堆碎木和废铁,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这下……结束了……”他瘫坐在地上,汗混着血从额头往下淌。
可就在这时,那些散落的齿轮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像有生命的虫子,在地板上慢慢爬行,重新组合成一个小小的钟面,指针指向2点17分,倒着开始走动。
“周明远,”林秀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轻柔得像羽毛,“我说过,要永远陪着你。”
老周猛地抬头,看到天花板上的吊灯正在旋转,光影在墙上投出无数个钟摆的影子,每个影子里都有个穿旗袍的女人,正对着他笑。
学徒小王突然尖叫起来:“师父!您看外面!”
老周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看到自己的尸体正挂在店门口的招牌上,脖子被链条勒得变了形,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倒转着,深深扎进皮肉里,血珠顺着表链往下滴,在地面拼出“2:17”的形状。
而他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里,齿轮转动的“咔哒”声越来越响。
他最后看到的,是小王惊恐的脸,和小王身后,储藏室门口飘着的人影——林秀正举着把桃木梳,梳齿间缠着根黑长的头发,发梢沾着点皮肉,像刚从他头皮上拽下来的。
“现在,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当警察和法医赶到时,只看到挂在招牌上的尸体,和储藏室里那堆生锈的齿轮。齿轮的齿牙上沾着碎肉,DNA鉴定显示,那些碎肉属于老周,还有……三年前车祸中失踪的林秀。
没人注意到,其中一个齿轮的齿牙上,刻着朵小小的茉莉花,花瓣边缘沾着根黑长的头发。
更没人注意到,小王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圈青紫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过。他盯着那堆齿轮,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大,快到耳根,露出的牙齿上,沾着点黑褐色的东西。
他口袋里的电子表,指针正悄悄倒转,指向2点1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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