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那一声充满了愤怒与焦急的怒吼，像一道惊雷，穿透了顾晏那昏沉的、被噩梦层层包裹的意识。
“你还有我！”
那西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滚烫的力度，狠狠地，砸进了他的心里。
顾晏那双紧闭的、颤抖的眼帘，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季风那张放大了的、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脸。
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吼过后的、沙哑的余音。
顾晏怔怔地，看着他。
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混沌。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季风了。
在他的印象里，季风永远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无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他似乎都能用一句“卧槽，牛逼”来轻松化解。
他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
「你……」顾晏的嘴唇，干裂得起皮，他舔了舔，发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沙哑的单音。
而季风，看到他终于醒了，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手足无措的、近乎于“委屈”的慌乱。
他猛地，松开了抓着顾晏手腕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结巴，“咳……那个……你发高烧了，烧得跟个傻逼一样，净说胡话。我……我就是想让你清醒点，没别的意思。」
他试图用那种惯常的、毒舌的语气，来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态。
但，他那泛红的眼角，和不敢与顾晏对视的、飘忽的眼神，却彻彻底底地，出卖了他。
顾晏看着他这副样子，那颗因为谢妄而变得冰冷死寂的心，不知为何，悄然地，回暖了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
「你别动！」季风见状，立刻又冲了上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烧到快西十度了！还想去哪儿？！」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
但，他掌心传来的、那份滚烫的、充满了担忧的温度，却让顾晏的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水……”他沙哑着嗓子说。
“哦哦哦，水！”季风这才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将顾晏扶起来，靠在床头，然后，将水杯，递到了他的唇边。
那个动作，笨拙，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顾晏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温热的水，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也让他那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这个，正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生怕自己被呛到的男人。
一个他从未有过的、荒唐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如果……
如果当初，他没有遇见谢妄。
如果，他能早一点，看清自己对季风，和季风对自己的，这种超越了“朋友”界限的、复杂的感情……
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顾晏，狠狠地，压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没事了。」喝完水，顾晏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沙哑。他轻轻地，推开了季风的手，“谢谢你。」
「谢个屁。」季风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赶紧给老子好起来。别他妈的，跟个林黛玉一样，要死不活的。」
他说着，伸出手，想探一探顾晏额头的温度。
但，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顾晏皮肤的那一刻，却又猛地，顿住了。
他似乎，是想起了，刚才自己那番“失态”的告白。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微妙。
两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顾晏，先打破了沉默。
「季风。」他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对不起。」
季风愣了一下：「你跟我道什么歉？」
「之前……是我太自私了。」顾晏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只想着我自己的复仇，却把你，也拖下了水。那个叫‘过客’的账号……害你损失了二十万……」
「我操！」听到这话，季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顾晏！你他妈的，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区区二十万，老子还没放在眼里！我担心的，是你！」
他指着顾晏的心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我担心的是，你为了那个狗屁的复仇，为了那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把自己，给彻底毁了！」
「你知不知道，当我在桥洞底下找到你的时候，你他妈的，就跟个死人一样！」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
他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而顾晏，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这番话。
他那颗，本以为己经彻底麻木了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失控的感觉。
不是因为屈辱。
不是因为愤怒。
也不是因为，对谢妄那种，充满了病态拉扯的、复杂的感情。
而是一种……
纯粹的、被另一个人，如此珍视着，如此在乎着的……
巨大的，动容。
他看着季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一首以来，都以“朋友”的名义，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男人，因为自己，而流露出，如此痛苦，又如此真实的……
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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