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网约车顶，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温念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柯瑾年的车辆定位正沿着城郊公路缓慢移动，终点坐标首指温家老宅废墟——那个在她记忆里只留下焦黑轮廓的地方。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掉了三进院落，也烧掉了父亲温明远最后一点笑容，他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反复着鎏金怀表：“别去老宅，那里的灰烬会说话。”
“小鱼的账号确实安全。”前排司机突然开口，他转动方向盘避开路面积水时，温念看见他胸前挂着的工牌——照片上的年轻人戴着助听器，嘴角有颗痣，正是她工作室的聋哑助理小鱼。“他说柯氏的定位系统对网约车账号有屏蔽，尤其是绑定残疾人认证的。”司机的声音带着歉意，“小鱼本来想亲自来，但林妙今天突然去工作室‘视察’，他走不开。”
车载广播正播放着《牡丹亭·游园惊梦》，杜丽娘的唱腔穿过雨幕，带着种蚀骨的缠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温念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这是母亲苏婉最爱的唱段，小时候总在缝纫机前跟着收音机哼唱，针扎到手指也不自知。
突然，戏曲声被尖锐的电流杂音切断。
“他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尤其是看到翡翠碎片的时候。”柯瑾年的声音从扬声器里钻出来，带着种被刻意压抑的疲惫，背景里隐约有钢笔敲击桌面的声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温念在茶室见过无数次。“上周在书房，他差点用刻刀划开温念的手。”
“第二人格的攻击性源于你未处理的创伤。”心理医生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柯瑾年，你必须承认，‘他’就是二十年前那个目睹母亲坠楼的孩子。你把所有恐惧都投射给了‘他’，就像你父亲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苏婉。”
电流声再次炸开，广播恢复了戏曲播放，但温念的耳朵里只剩下“第二人格”西个字在轰鸣。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有道浅淡的疤痕——上周在柯瑾年书房，他突然失神，手里的刻刀擦着她的皮肤划过，当时他眼底的猩红与平日判若两人。
网约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温念从后视镜里看见辆黑色轿车。车牌号被雨水模糊，但车头的飞天女神立标在闪电中泛着冷光——是柯瑾年的宾利。车灯在雨幕中拉出两道金色轨迹，像极了她修复翡翠时用的金缮线。
“柯总让陈默查你的定位。”司机突然递来张折叠的便签，是小鱼的字迹，铅笔写的字被雨水洇得发蓝，“他说‘不能让她去老宅，他会伤害她’。”
这里的“他”，指的是谁？
温念的指尖抚过便签上的“他”字，突然想起柯瑾年的药瓶。那天在茶室，她无意间看到药瓶标签下的诊断书：“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伴随间歇性记忆缺失”。当时只当是焦虑症的附加诊断，现在想来……
车在老宅废墟前停下时，暴雨恰好掀起阵狂风。温念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衬衫，左肩的月牙形疤痕突然发烫，像是有火在皮下灼烧。这是父亲总说的“翡翠认主”，小时候她不懂，现在突然明白了——那道疤根本不是烫伤，是二十年前火灾时，母亲把翡翠碎片塞进她襁褓时留下的印记。
断墙在闪电中显露出狰狞的轮廓，砖石缝隙里还嵌着未烧尽的木片。温念的目光扫过墙面，突然定格在处新鲜的刮痕上：痕迹呈锯齿状，深处嵌着细碎的翡翠粉末，在手机手电筒的照射下泛出虹彩——这是柯氏特有的“蜻蜓翅”纹，只有用他们的合成配方才能做出这种效果。
柯瑾年的宾利就停在废墟深处，车门敞开着，副驾驶座上搭着件藏青色风衣。温念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母亲的风衣，领口别着的银扣是温家的老样式，她在相册里见过无数次。二十年前火灾后，这件风衣就消失了，父亲说“被烧没了”。
她深吸口气，踩着积水走向宾利。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抽出来一看，发现是枚翡翠平安扣，裂痕处贴着层金箔，是她惯用的金缮手法。平安扣内侧刻着个“念”字，笔画边缘被反复得发亮。
这是柯瑾年做的？
暴雨突然变急，温念将平安扣塞进领口，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的温度让翡翠泛起温润的光，像母亲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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