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瑾年递来冰毛巾的瞬间，温念的指尖像被电流击中，麻痒感顺着手臂爬上来，首达天灵盖。
冰凉的触感撕开了记忆的裂缝，像金缮刀划开翡翠的裂痕。六岁的她蹲在疗养院的走廊里，手里攥着半块翡翠，石质温润，带着体温，裂痕处贴着层金箔——是父亲刚用金缮补好的，他说这样"记忆就不会漏掉了"。走廊的墙壁是米白色的，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像极了温家老宅的断墙。尽头的窗户开着，飘进来股栀子花香，甜得发腻，与林妙身上的香水味一模一样，每次她靠近，温念都会想起这个午后。
她看见母亲苏婉站在走廊尽头，正将另半块翡翠交给穿白大褂的男人。男人很高，背着手，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注射器，针尖闪着寒光，像极了柯瑾年书房里的刻刀。他的胸牌上写着"院长林"，三个字的金属边有些磨损，照片上的他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噙着笑，与现在慈安疗养院官网上的照片几乎没变化。
母亲穿着件月白色旗袍，开衩处沾着红泥，与温家老宅地基的红泥颜色相同——那是种深沉的赭石色，混着细碎的贝壳粉末，是长江冲积平原特有的土壤。她弯腰抱她时，颈间的翡翠项链滑出来，吊坠是心形的，内侧刻着"婉"字，笔画温柔，是父亲的笔迹。温念突然想起柯瑾年保险柜里的那半块翡翠，内侧刻着"曼"字，拼在一起正好是个完整的心形，"婉曼"——是母亲和柯母的名字。
"念念，等妈妈回来。"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滴在她的银戒指上，冰凉冰凉的。她的手指反复戒指内侧，指腹的温度透过金属传过来，"记住，别相信戴白大褂的人，他们会偷翡翠里的影子......"母亲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指着男人的口袋，"你看，他的针管里有绿色的东西，是翡翠的魂......"
"温念？"柯瑾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像根线突然扯断了梦境。冰毛巾己经融化成温水，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滴在锁骨上，冰凉刺骨。他的手背上还留着镜子碎片划出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得像火，与冰凉的水珠形成诡异的对比。"你刚才喊'妈妈'了，还说'别碰翡翠'。"
温念的心脏狂跳，像要撞破肋骨，胸腔里传来阵阵钝痛。她想起慈安疗养院的院长林国栋，正是林妙的父亲，二十年前就在那里任职；想起老当铺掌柜说的"林院长二十年前就在研究致幻剂，用翡翠粉末做溶剂，说是能稳定情绪，其实是能控制人"；想起柯瑾年药盒上的服药记录，与母亲病历上的用药剂量惊人地相似——都是每天三次，每次两片，连服用时间都分毫不差，都是早八点、下午西点、午夜十二点。
难道柯瑾年的人格分裂，也是林国栋的"研究成果"？就像用致幻剂控制母亲那样？
退烧后整理衣物时，温念从柯瑾年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掉出张黑色的门禁卡。卡面印着"慈安疗养院"的烫金字样，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反复弯折过，边角处还留着个牙印，像是焦虑时咬的。有效期栏用激光打印着"至2000年3月8日"——正是柯母苏曼自杀的第二天，距离现在整整二十年，不多一天，不少一天。
卡背面贴着张极小的照片，用透明胶带粘着，胶带己经泛黄。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翡翠契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照片上，年轻的柯瑾年站在疗养院门口，穿着件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手里举着只蝴蝶风筝，风筝尾巴上的翡翠挂件在阳光下闪着光，与温念的银戒指刻痕相同，都是三十七道裂痕。他身后跟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是林国栋，手里拿着个注射器，针尖对着风筝的方向，嘴角带着抹诡异的笑。
温念的指尖抚过照片里的风筝，指腹蹭着粗糙的相纸。突然，她想起父亲锁在樟木箱底层的日记，其中一页写着："林国栋用合成翡翠做实验，说是能治疗双相情感障碍，其实是想控制柯家的产业。苏曼发现了他在翡翠里加致幻剂的秘密，所以才......"日记写到这里突然被撕了，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猛地扯掉的，纸页背面还留着"3月7日"的字样，是用铅笔写的，被泪水洇得发蓝。
床头柜上的《金缮技艺》突然掉在地上，"啪"的一声，自动翻开到"接骨术"章节。这一章讲的是如何用金缮修复断裂的翡翠，尤其是那种带着历史痕迹的老翡翠，书页间夹着的柯母病历被撕得粉碎，碎片上的茶渍晕染出个日期——2000年3月7日，柯母自杀当天，墨迹在茶渍里晕开，像朵绽放的墨菊。
温念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那些碎片，指尖被锋利的纸片划破也没察觉。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上写着："患者苏曼拒绝服用致幻剂，声称要揭露林院长的实验，情绪激动时出现自残行为，用翡翠碎片划伤左手小指，声称'要让他记住这个疤'......"温念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终于明白，柯母的左手小指不是被母亲砍掉的，是自己划伤的，那是她反抗的印记。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车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道晃动的光带。温念撩开窗帘一角，看见林妙提着果篮从车上下来，果篮是竹编的，上面盖着块红色的绒布，与慈安疗养院探视时用的果篮一模一样。她穿着件白色的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注射器，针头闪着冷光，与记忆中林国栋的那支一模一样，连针管上的刻度都分毫不差。
果篮里的苹果上贴着张笑脸贴纸，嘴角的弧度与药盒上的扭曲笑脸惊人地相似，只是颜色更鲜艳些，像用鲜血染过。别墅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她，红点在果篮上闪了一下，像是在记录什么。温念突然想起小鱼发来的警告："林妙的实验室里有和您处方药同款的药瓶，标签被换成了维生素，里面的药片是白色的，而您的处方药应该是淡粉色，因为加了镇静成分。"
柯瑾年的书房传来碎纸机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像在嚼碎什么秘密。温念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门缝看见他正站在碎纸机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正一张一张地塞进去。纸屑从出口飘出来，落在他的黑皮鞋上，温念眯起眼，看清其中几片上的字迹："林国栋""致幻剂配方""柯瑾年人格实验""翡翠溶剂浓度"。他的左手腕上，又多了个新的针孔，血珠正从里面慢慢渗出来，滴在文剑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当柯瑾年转身时，温念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猩红。那抹红色在瞳孔里停留了两秒，像翡翠裂痕里的红泥，浓稠而诡异，然后迅速褪去，恢复成平日的平静，甚至还带上了点温和的笑意。
但温念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不一样了。就像被金缮修复的翡翠，裂痕还在，只是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那些不敢面对的真相，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终将在某个清晨，随着阳光一起透进来，照亮所有的裂痕与疤痕。而她，必须准备好迎接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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