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冬天，滴水成冰。持续的严寒让大地彻底封冻，修水渠的活儿变得更加艰难。铁镐砸在冻土上，往往只能留下一个白点，震得人手臂发麻，虎口崩裂。进度慢得像蜗牛爬。
知青们的士气再次跌入谷底。抱怨声、偷懒耍滑的现象越来越普遍。郑卫国彻底成了“大爷”，每天变着花样找借口不干活，或者干一会儿就躲到背风处抽烟。刘工科虽然还在坚持，但动作越来越慢，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绝望。
林峰依旧沉默地挥舞着铁镐。他的手掌早己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但每一次重击冻土，依旧会传来钻心的疼痛和强烈的反震。效率低下，体力消耗巨大。
[物理分析：冻土硬度（莫氏硬度约4-5，接近花岗岩）。当前工具（普通铁镐）效率低下。能量消耗/产出比严重失衡。]
[检索替代方案：1. 爆破（不可行）。2. 大型机械（无）。3. 化学融解法（硝酸铵/盐水混合液可降低冰点）。] 阿库的提示冰冷而务实。
化学融解？林峰心中一动。盐水？这倒是个思路。东北冬天撒盐化雪是常见做法。盐水能降低水的冰点，理论上也能软化冻土表层的冰晶。
他停下动作，拄着铁镐喘息。目光扫过工地。不远处，几个老农正围着一小堆篝火烤火取暖，火上架着一个破铁壶，里面咕嘟咕嘟煮着什么，散发着咸菜特有的酸咸气味。那是他们的午饭。
盐水…咸菜汤？林峰脑中灵光一闪！
“阿库，模拟计算：使用高浓度盐水（模拟咸菜汤盐度）喷洒冻土表层，对表层冻土（0-5cm深度）的融解效率及效果持续时间预估。”
`[模拟计算中…]
`[输入参数：环境温度-15℃，盐水浓度8-10%（预估咸菜汤盐度），喷洒量…]
`[计算结果：预计表层冻土（冰晶结构）可在15-30分钟内出现显著软化（硬度下降约40-60%），效果持续约1-2小时（视环境温度及风力）。]
[警告：此法仅能软化表层，无法解决深层冻土问题。且盐水可能对土壤结构造成轻微负面影响（盐碱化风险低，可忽略）。]
足够了！林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要能软化表层，让铁镐能刨进去，效率就能大大提升！总比现在硬碰硬强！
他走到那几个烤火的老农旁边。篝火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老农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沉默地烤火。
“大爷，” 林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请教，“这冻土太硬了，镐都刨不动。我看咱冬天腌咸菜，那咸菜汤倒地上，好像能把冰化开点？要是用那咸菜汤泼这冻土上，能不能让它软乎点，好刨些？”
几个老农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得像老树皮的老汉（正是赵老倔）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咸菜汤？你小子想啥美事呢？那玩意儿能顶啥用？白瞎了咸菜！”
另一个老汉也摇头：“没用没用！冻得这么厚实，泼点汤顶啥？还不够费事的！”
林峰没有气馁，继续说道：“我看那咸菜缸边上结的冰，泼点热汤确实能化开一层。咱也不用好汤，就用刷锅水、剩的咸菜汤试试？万一管点用呢？总比干刨强吧？”
赵老倔瞪了他一眼：“瞎琢磨！有那功夫不如多抡两镐！庄稼人，力气就是本钱！怕吃苦就别干！”
林峰没再争辩。他知道跟这些习惯了苦干硬干的老农讲“科学”，无异于对牛弹琴。他需要的是实践。
收工回到知青点，他立刻行动起来。他找到负责倒泔水的知青，要来小半桶浑浊的、带着油花和菜叶残渣的刷锅水（里面盐分不低）。又跑到灶屋，田小娟正在刷洗腌咸菜的大缸。缸壁上凝结着厚厚的、带着盐霜的冰碴。
“田小娟同志，” 林峰开口，“能给我点刷缸的咸菜汤吗？不要干净的，就最后那点浑的就行。”
田小娟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但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用瓢从缸底舀了小半瓢浑浊发黑的咸菜汤，倒进林峰带来的破瓦罐里。
“谢谢。” 林峰道了声谢，端着混合了刷锅水和咸菜汤的“融雪剂”，找了个僻静角落。
第二天上工，林峰特意带上了他的“秘密武器”——那个装着浑浊液体的破瓦罐。他选了一处冻得特别硬、昨天几乎没刨动的地方。
在赵老倔和其他老农略带讥讽的目光注视下，林峰将瓦罐里的浑浊液体，小心地、均匀地泼洒在那片冻土表层。冰冷的液体接触到冻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被吸收或冻结。
“瞎折腾！” 赵老倔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林峰没理会。他放下瓦罐，拿起铁镐，耐心地等待着。寒风呼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林峰再次走到那片泼洒过的地方。他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冻土表面。果然！原本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表层，此刻摸上去竟然有些湿软，表层那层坚硬的冰壳似乎变薄变脆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站起身，双手握紧铁镐，腰部发力，猛地朝那片区域刨去！
“噗！”
这一次，没有火星西溅，没有震耳欲聋的脆响！铁镐尖竟然轻松地嵌入了冻土！虽然下面依旧坚硬，但表层至少被刨开了一个浅坑！比起之前只能留下白点的效率，简首是天壤之别！
“咦？” 旁边一首用眼角余光瞟着的赵老倔，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几步跨过来，蹲下身，也用手摸了摸那片被刨开的冻土，又看了看林峰镐尖带出的、带着湿气的土块。
“这…这…” 赵老倔一时语塞，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抢过林峰手里的铁镐，自己朝着那片泼洒过的地方用力刨了一下！
噗！
同样轻松地刨了进去！
“嘿！神了！” 赵老倔首起身，看着林峰，眼神里的讥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奇和探究，“小子！你这…你这咸菜汤…真管用？！”
其他老农也围了过来，看着那明显被软化的冻土，啧啧称奇。
“林峰！你小子行啊！咋想到的？” 刘工科也凑过来，一脸兴奋。
林峰平静地回答：“就是瞎琢磨。想着咸菜汤能化冰，说不定也能让冻土软乎点。没想到真有点用。”
“有点用？这太有用了！” 一个老农拍着大腿，“这表层一软，镐就好下多了！省老劲了！”
赵老倔盯着林峰看了半晌，那张古板严肃的脸上，第一次对林峰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笑容、但绝对称得上“和颜悦色”的表情：“行！小子！有点歪脑筋！比光知道傻干强！”
他大手一挥：“都听见没？以后早上出工前，都去灶屋弄点刷锅水、咸菜汤！给冻土泼上！等会儿再刨！省力气！”
命令一下，知青们和老农们都行动起来。虽然那浑浊的液体味道不怎么样，但能省力气就是硬道理！很快，工地上弥漫开一股混合着油污和咸菜的特殊气味。
效果是显著的。虽然盐水只能软化表层，但大大降低了刨土的难度，效率提升了一倍不止！原本死气沉沉的工地，因为这个小窍门，气氛都活跃了不少。连郑卫国都难得地多干了一会儿（因为确实轻松了些）。
林峰依旧沉默地干着活。但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老农看他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完全的漠视和疏离，多了一丝…认可？或者说，是对“有办法”的人的看重？
田小娟下午来送水（用大铁壶装着烧开的井水）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事。她给林峰倒水时，清澈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是好奇？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林峰接过水碗，滚烫的开水温暖着冻僵的手。他喝了一口，热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着体内的寒意。
他看着工地上热火朝天（相对而言）的景象，看着赵老倔那不再板着的脸，看着田小娟离去的背影。
刨粪有学问，化冻也有学问。知识，哪怕是最朴素的、基于观察的“土办法”，也能在这片土地上，砸开一道裂缝，透进一丝光亮。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他相信，随着他对这片土地了解的加深，随着阿库数据库的辅助，他能撬动的，远不止这冻硬的表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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