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破败小院，一夜之间成了胡同里的风暴眼。压抑的哭嚎、歇斯底里的咒骂、还有街道干部和工人民兵冷硬的盘问声，像瘟疫一样在狭窄的巷弄里蔓延，搅得西邻不安。
林涛被工人民兵带走后，当晚并没有放回来。王翠花哭天抢地跑到民兵站和派出所，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正在调查，等候处理”的答复。她像只无头苍蝇，在绝望和恐惧中煎熬了一整夜，天快亮时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失魂落魄地挪回家。
林卫国则彻底成了行尸走肉。他缩在堂屋最阴暗的角落，抱着脑袋，整夜整夜地抽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味混合着他身上散发的绝望气息，弥漫了整个屋子。他不敢看王翠花，也不敢问林峰，只是偶尔抬起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发出一声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叹息。
街道革委会的调查并未停止。王翠花被勒令写的“情况说明”如同催命符。她坐在油灯下，握着笔的手抖得像筛糠，写写划划，涂涂改改，一张纸被揉烂了又换一张。她不敢全认，又不敢不认，字里行间充满了狡辩、推诿和哭诉，试图把责任推到“秤不准”、“别人诬陷”、“儿子不懂事”上。那份说明交上去，如同石沉大海，只换来调查组干部更加严厉的几次质询，要求她“端正态度，老实交代”。
更让她崩溃的是邻里间的风刀霜剑。往日里见面还能假惺惺打个招呼的邻居，如今见了她都像避瘟神一样绕道走。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尤其是张桂香，那个她恨之入骨的贱人，这两天走路都带风，下巴抬得老高，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甚至有一次“不小心”把一盆脏水泼到了王家门口！
“王翠花！出来！” 这天下午，街道王干事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次在院门口响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王翠花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去开门。门口除了王干事，还有两个戴着红袖标、表情严肃的街道积极分子大妈。
“王翠花，” 王干事面无表情地宣布，“经街道革委会研究决定，你在代销点工作期间，存在严重的思想作风问题和经济问题，群众反映强烈，影响极其恶劣！组织决定，即日起，解除你在街道代销点的临时工作！相关经济问题，待进一步核查后处理！”
工作没了！
王翠花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赖以生存、也是她平日里唯一能拿捏点优越感的工作，就这么没了！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1970我的学习空间有点逗
“还有，” 王干事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继续宣读着判决，“鉴于你儿子林涛的问题，性质严重，影响极坏！经工人民兵指挥部和派出所联合调查，决定对林涛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劳动教育改造！地点：红星农场！明天就出发！”
“不——！” 王翠花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扑过去想抓住王干事的裤腿，“王干事！王大哥！求求你！不能啊！涛儿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啊！求求你高抬贵手！我…我给你磕头了！” 她涕泪横流，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王干事厌恶地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这是组织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好好反省你自己的问题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地上哭嚎的王翠花，带着两个同样面露鄙夷的积极分子大妈，转身就走。
院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看热闹的目光，也彻底关上了王翠花最后一丝希望。
“涛儿…我的涛儿啊…” 王翠花瘫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头发散乱，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刻薄嚣张？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打垮的、绝望的母亲形象。
林卫国在角落里缩得更紧了，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淌过布满皱纹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里屋的门，依旧虚掩着。林峰靠在门后，听着外面那绝望的哭嚎和咒骂（王翠花很快就开始无差别地咒骂“黑心烂肺的举报者”、“不得好死的张桂香”），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手里，正拿着那张被林卫国从砖头下抠出来、如今己变得有些皱巴巴的《上山下乡报名表》。
表格上，“林峰”的名字己经被王翠花用她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填好，下面盖着街道革委会鲜红的公章，还有王干事潦草的签名。这张纸，三天前还是王翠花眼中通往儿子新自行车的金光大道，如今却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林峰手中最有力的筹码。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表格上自己的名字，眼神冰冷而专注。风暴己经掀起，王家这艘破船正在沉没。现在，是时候去收取他应得的“补偿”，并彻底斩断这最后一丝令人作呕的羁绊了。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王翠花被彻底打垮、再无反抗之力，却又必须面对现实的时机。比如，林涛被送走的前夜。
林峰将报名表仔细折好，贴身放进口袋。然后，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本厚厚的红皮书，翻开，目光落在扉页上那句印刷体的“为人民服务”上。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同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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