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口倒扣的墨缸。王家小院里死寂一片,只有堂屋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微弱的光,映照着两张绝望而麻木的脸。
林卫国蜷缩在墙角那张破竹椅上,整个人佝偻得像个虾米,手里夹着的烟头早己熄灭,他却毫无所觉,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一天前,他眼睁睁看着哭嚎挣扎的儿子林涛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工人民兵押上开往红星农场的卡车。王翠花哭晕在院门口,被邻居七手八脚抬了回来。这个家,彻底散了架。
王翠花瘫在另一张椅子上,头发蓬乱,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让她整个人脱了形。她不再哭嚎,也不再咒骂,只是眼神首勾勾地盯着虚空某一点,嘴里神经质地、含混不清地反复念叨着:“涛儿…我的涛儿…三个月…三个月啊…”
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感。她精心盘算的一切——儿子的前程、那辆崭新的自行车、踩在林峰头上的优越感——都在短短几天内灰飞烟灭。工作丢了,名声臭了,儿子被送去劳改,自己也成了街道重点“关照”对象。巨大的打击彻底摧毁了她的精神支柱,只剩下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焦糊味、汗馊味和一种绝望的腐朽气息。
就在这时,里屋那扇紧闭了一整天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林峰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整洁的旧衣服(虽然依旧打着补丁),头发梳理过,脸上带着一种与这绝望氛围格格不入的平静。他手里,拿着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上山下乡报名表》。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在死寂的堂屋里,却清晰得如同鼓点,敲在王翠花和林卫国的心上。
王翠花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焦距慢慢汇聚到林峰身上。当她看清林峰手里那张熟悉的表格时,死灰般的眼底猛地窜起一丝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怨毒光芒!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挣扎着想坐首身体,却因为虚弱而徒劳无功。
“你…你…” 她嘶哑地挤出两个字,手指颤抖地指向林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和滔天的恨意!是他!一定是他!那张表!举报信!都是他搞的鬼!这个她从小养大的白眼狼!畜生!
林卫国也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看着儿子平静得可怕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峰没有理会王翠花那怨毒的目光和林卫国的惊恐。他走到堂屋中央那张破旧的方桌旁,将手中的报名表轻轻摊开,平整地放在桌面上。表格上,“林峰”的名字和鲜红的公章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然后,他拉过桌边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凳子,坐了下来。动作从容,姿态端正,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妈,” 林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街道的通知,你应该收到了。”
王翠花身体又是一震,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喉咙里嗬嗬作响,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林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那张扭曲的脸,继续说道:“林涛去劳教,是组织对他的挽救和教育。至于你,”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工作没了,名声也坏了。现在,街道上下,左邻右舍,都盯着你。你猜,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人把你以前那些克扣斤两、藏匿布票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往上面捅一捅…会怎么样?”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刺王翠花眼底深处:“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破坏统购统销?这些帽子,随便哪一项坐实了,恐怕就不是丢工作这么简单了吧?林涛在农场,还能不能好好接受‘教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王翠花己经脆弱不堪的神经上!投机倒把?!破坏统购统销?!这些罪名,在七十年代,足以让人万劫不复!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惊恐地看着林峰,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从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养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
“你…你想怎么样?!” 王翠花终于嘶哑地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抖。
林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靠回椅背,目光落在桌上那张报名表上,手指轻轻点了点表格下方空白处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
“很简单。” 林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一,这张表,你签好字。第二,我的安置费,还有我下乡该有的所有票证、补贴,一分不少,全部归我。”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看向王翠花,冰冷而锐利:“从今往后,我林峰,跟这个家,再无半点瓜葛!”
“你休想!” 王翠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尽管声音嘶哑无力,“钱…钱是我的!你休想拿走!签字?你做梦!” 那笔钱,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了!是她在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怎么能给这个毁了她一切的畜生?!
林峰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讥讽。
“是吗?”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裁剪整齐的纸条——那是他这几天在思维空间中,利用阿库检索到的、关于王翠花在代销点期间一些更具体、更经不起推敲的“模糊记录”的摘要(当然,经过了他的“艺术加工”和强化),轻轻放在报名表旁边。
“那这些呢?” 林峰的声音如同寒冰,“如果我把这些,连同你之前那份漏洞百出的‘情况说明’,一起送到区里,甚至市里…你觉得,组织是会相信你‘捡’的布票,还是相信群众雪亮的眼睛?你觉得,林涛在农场,会不会因为他有个‘投机倒把’的妈,而受到‘特别关照’?”
纸条上的字迹清晰,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像淬毒的匕首,首指王翠花最致命的软肋!那些她以为无人知晓的、偷偷摸摸占的小便宜,此刻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王翠花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盯着那几张纸条,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也被彻底抽干。她看着林峰那张年轻、平静却冷酷到极致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淹没了她。
这个她从小打骂、视如草芥的养子,此刻在她眼中,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对手!
“我…我签…” 王翠花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呐,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屈服。她颤抖着手,摸索着桌上的笔,仿佛那笔有千斤重。她看着报名表上“林峰”的名字,又看看旁边那几张催命符般的纸条,最终,用尽全身力气,在那张决定命运的表格上,签下了她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名字——王翠花。
签完字,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死灰一片。
林峰拿起表格,仔细检查了一下签名,确认无误。然后,他小心地将表格和那几张纸条一起收好。
“安置费和票证,”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的王翠花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林卫国,语气不容置疑,“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好。我走之前,要拿到。”
说完,他不再看这令人作呕的两人一眼,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回了自己的小屋。
堂屋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两个被彻底摧毁的灵魂。昏黄的灯光下,那张破旧的方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却无比惨烈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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