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里热火朝天的复习浪潮，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靠山屯，也悄然改变着一些人的心境。田小娟就是其中之一。
她依旧每天去机械厂上班，帮着林峰整理图纸、登记零件、检查质量。但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知青点方向，飘向那些在煤油灯下苦读的身影。尤其是林峰。
她看到林峰在草棚里，一边拧着螺丝，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背公式）。看到他吃饭时，拿着小本子写写画画（解题）。看到他深夜从知青点回来（林峰有时在厂里多待会儿），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
“高考…上大学…” 田小娟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林峰、刘工科他们，可能很快就要离开靠山屯了。离开这片他们奋斗了多年的黑土地，回到繁华的城市，去追求更广阔的天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有羡慕，有向往，但更多的是…失落和一丝恐慌。
“林峰哥…他…他要是考上了…就走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她想起林峰教她识字，教她看图纸，教她跟人谈判…想起他专注工作的侧脸，想起他解决问题时自信的眼神…想起他在猪圈救猪崽时沾满污秽却无比坚定的手…
不知不觉间，这个沉默寡言、却无所不能的知青，己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她不敢细想那是什么感情，只知道，一想到他要离开，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小娟？发啥呆呢？” 田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没…没啥…” 田小娟慌忙低下头，继续剁猪草。
“是不是…想林峰娃子了？” 田婶看着女儿微红的脸颊，叹了口气，“唉…那娃子…是好…可…可他是城里人…迟早要走的…咱们…咱们是地里刨食的…配不上…”
“娘！你说啥呢！” 田小娟脸更红了，嗔怪道，“我…我就是…就是觉得…林峰哥他们…挺不容易的…”
“是啊…” 田婶也感慨，“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出头日了…小娟啊…咱们…咱们得替他们高兴…”
田小娟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高兴？当然高兴！林峰哥那么有本事，应该去上大学！可是…高兴之余，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这天晚上，田小娟鼓起勇气，拿着一个刚煮熟的鸡蛋（省下来的），来到草棚。林峰正伏在油灯下，聚精会神地画着一张复杂的图纸（脱粒机改进图）。
“林峰哥…” 田小娟轻声唤道。
“小娟？” 林峰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还没休息？”
“给…给你…” 田小娟把鸡蛋递过去，“看你…都瘦了…补补…”
“谢谢。” 林峰接过温热的鸡蛋，笑了笑。
“林峰哥…” 田小娟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高考…难吗？”
“难。” 林峰实话实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很激烈。”
“那…那你…一定能考上吧？” 田小娟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尽力而为吧。” 林峰没有把话说满，“机会难得，总要拼一把。”
“嗯！” 田小娟用力点头，“林峰哥你那么聪明！肯定行！”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要是…要是考上了…你…你就回城了…是吧？”
林峰看着田小娟那双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心中了然。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小娟，上大学，是为了学更多知识，掌握更大本领。无论将来在哪里，做什么，靠山屯的这段经历，我永远不会忘。这里的人，这里的土地，都教会了我很多。”
他没有首接回答“回城”的问题，但话语中的深意，田小娟听懂了。她心里既欣慰又酸楚。欣慰的是林峰哥没有忘记这里；酸楚的是，他终究是要走的。
“林峰哥…” 田小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你能教我学英语吗？”
“英语？” 林峰有些意外。
“嗯！” 田小娟眼神坚定，“我…我也想学点东西！厂里…以后说不定能用上！而且…而且…” 她声音小了下去，“我也想…多懂一点…”
林峰看着田小娟认真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点点头：“好！我教你！从字母开始！”
从那天起，田小娟的“心事”里，除了那份朦胧的情愫，又多了一个目标——学习！她要用知识武装自己，无论林峰哥将来在哪里，她都要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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