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贴在眉心的刹那，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便碎了。
我闭眼，再睁。
阿七正跪在草庐门槛外，额头磕着青石板，咚、咚、咚，像在替谁数命。
“林……林傻子！救命！”
他嗓音劈裂，左耳后一道紫线蜿蜒爬进衣领——那是朱家蛊奴的烙印，活人养蛊，死人传信。
我没动。
掌心那枚七齿铜钱还烫着，莲子在方孔里打转，仿佛刚才看到的“别信她”三个字，还在舌尖滚。
可眼下，阿七的命，比真相更急。
“进来。”我哑着声。
他爬进来，抖得像筛糠，怀里掉出半块发霉的炊饼，还有一张揉烂的药方。
我捡起药方，扫一眼。
朱天豪在熬“九转迷魂膏”——用七种疯病人的脑髓，混着青莲湖底的腐泥，炼成黑膏，涂在村民每日必摸的井栏上。
沾者三日内必癫，见人就喊“老爷救我”。
妙啊。
这货不仅想毁村子，还想把全村变成他的活傀儡戏班。
我冷笑，把药方往地上一拍：“你偷这玩意儿，不怕他把你肠子抽出来当琴弦？”
阿七咧嘴，牙缝里渗血：“我肠子早被他抽过两回了……可这次，他要炼的是‘渡厄引’。”
我脊背一寒。
渡厄？那是我终阶能力的名字。
他竟想仿？！
“他还说……”阿七哆嗦着，“抓到你，剥皮抽筋，取你心口那颗‘活莲子’，嵌进他毒囊里，就能……永生不老。”
我嗤笑：“他怕不是脑子泡药水泡坏了？”
话音未落，青莲灵瞳·观气——开！
视线穿透阿七皮肉，脏腑如浊水翻腾。
灰黑死气缠肺，金红炎毒蚀肾，寻常病气也就罢了。
可肝胆交汇处，一团紫雾蠕动，形如蝎尾，正顺着血脉缓缓上爬——是蛊虫，未死透。
难怪他能逃出朱家。
朱天豪根本没杀他，是放他当饵。
我眯眼。
这小子，是条带钩的鱼。
可鱼钩再毒，也得看谁在钓鱼。
我伸手，一把掐住他脖子，将他按在地上。
“听着，小废物。”我压低嗓音，“你体内有蛊，三日内必发狂，咬人如狗。”
阿七瞳孔骤缩。
“但我能控它。”
“你要我传假信？！”他嘶吼。
“不。”我松手，从腰间解下青玉葫芦，倒出一滴碧液，滴在他耳后紫线上。
“我要你——传真信，说我要逃。”
他愣住。
“然后，你再偷偷告诉我，朱天豪信不信。”
阿七咽了口唾沫：“你……不怕他识破？”
“识破？”我咧嘴，露出那道月牙疤，“我巴不得他信。”
我指尖凝气，化针如毫。
轻轻点在他肝门穴。
青莲虚影在瞳中一闪，灵气如丝，缠上那团紫雾。
蝎尾蛊猛地一抽，似要反噬。
我冷哼，针尖再进三分，灵气如锁，将其缠住。
“现在，它听我的。”我收手，“你回去，就说林傻子吓破胆了，半夜要翻墙跑路，还托你去城西买驴。”
阿七瞪大眼：“买驴？！”
“对，”我拍拍他脸，“还得是瘸腿的，越丑越好。”
他嘴角抽搐：“朱天豪肯定不信。”
“那就对了。”我笑，“聪明人最爱怀疑真话。”
阿七走后，我坐在门槛上，啃那半块炊饼。
霉味混着土腥，倒像极了小时候九婆喂我的“断肠散”——说是毒，其实是补药，专克朱家井水里的慢性毒。
我嚼着，忽然笑出声。
阿七以为我是让他当双面间谍。
可我压根没打算逃。
我要他传信，只为让朱天豪知道——
林风怕了。
林风要跑。
林风，不堪一击。
可笑的是，他不知道，真正要跑的，是他的药库。
我摸出铜铃，轻轻一摇。
叮——
铃声清越，惊起屋檐下一只乌鸦。
它扑棱棱飞走，翅膀掠过月牙，像把刀，劈开夜幕。
我盯着它远去的方向，正是朱家药库。
那里囤着三百坛“神药”，全是掺了腐骨粉的假货。
明日三更，我要它——
烧成灰。
苏晚晴推门进来时，我正用银针挑灯芯。
火光一跳，映在她右腕的七枚铜钱上，叮当轻响。
“阿七来过？”她问。
我点头，把药方递给她。
她只扫一眼，脸色就变了：“九转迷魂膏？他疯了？”
“没疯。”我冷笑，“他清醒得很，就想让全村人跪着喊爹。”
她指尖抚过药方上“渡厄引”三字，忽地一颤。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吹灭灯，屋里一暗，“先让他以为，我怕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在我心口。
护心莲微微发烫。
“你又要用渡厄？”她声音压得极低。
“不用。”我握住她手，“这次，用脑子。”
她一怔。
我咧嘴：“装了十二年傻，也该装出点名堂了。”
她盯着我，良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雪地里开出一朵莲。
“那你打算——怎么烧？”
“火种己经有了。”我指向窗外，“阿七就是火引。”
“你不怕他中途反水？”
“不怕。”我着铜铃，“蛊虫听我的，他……也快听我的了。”
她皱眉：“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站起身，走到墙角，掀开一块地砖，露出半卷焦黑的竹简——正是昨夜被火脸烧毁的医典残页。
我指尖轻抚，灵气微吐。
残页上浮现出一行新字：
“以傀为饵，引火焚仓。”
苏晚晴倒吸一口冷气：“你……竟能从焦纸上读出字？”
“不是读。”我收手，“是它……自己显的。”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低声道：“九婆给你的铜钱，边齿是七针纹。”
“嗯。”
“我苏家‘九死还阳针’，也是七针为契。”
“所以呢？”
她抬头，目光如刃：“你拿到的医典，真是青莲门的？还是……有人早就布好了局？”
我一怔。
窗外，乌鸦又飞了回来。
它落在屋檐，歪头看我，嘴里叼着一片琉璃碎片。
我眯眼。
那是朱家药库屋顶的琉璃瓦。
它何时去的？
我缓缓起身，走向门边。
苏晚晴在身后问：“你去哪？”
“去给阿七送样东西。”我拉开门，“让他……带进药库。”
我掏出青玉葫芦，倒出一滴碧液，滴在一片枯叶上。
叶脉瞬间泛起青光，如活蛇游走。
我将它卷好，塞进乌鸦嘴里。
它扑翅飞起，首奔朱家大院。
苏晚晴站在我身后，声音轻得像风：
“你真不怕，那蛊虫反噬阿七，让他把什么都招了？”
我回头，笑：
“我怕啊。”
“可我更怕——”
我抬手，青莲灵瞳再开。
视线穿透夜色，首抵药库深处。
成千上万坛药瓶整齐排列，每一只瓶底，都浮着一丝极淡的紫气。
那是蛊虫的呼吸。
“我更怕——他根本没在防我。”
我收回目光，低语：
“他巴不得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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