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停在半空，像一截枯枝悬在风里。
苏晚晴的呼吸撞在我肩头，急促得像要撕开这夜。
蛊母破空而来，腥风扑面，尾针滴血，首取我眉心。
我听不见，看不见，触不到天地，
可心脉处那缕青莲香，忽地炸开——
不是香气，是火种。
它顺着血脉烧上来，烫得五感残魂都在颤抖。
我猛地吸一口气，不是用肺，是用魂。
湖。
十里外的青莲湖，在我心口跳动。
指尖一颤，不是动，是感应。
那湖底沉着的千年青莲，那九婆化莲时留下的护心莲影，
此刻在我血里嗡鸣。
我左手一拽，把苏晚晴扯到背后，右掌拍地。
掌心没力，但灵气残丝如根须，扎进土里，首通地脉水络。
“来！”
一声吼，不是从喉咙，是从心脉炸出。
十里湖水，应声而动。
先是地底传来闷响，像巨兽翻身。
接着，药库前的枯井“轰”地喷出三丈水柱，浑浊的泥浆中，一道碧光螺旋升腾。
水柱扭曲、拔高、旋转——
龙卷成！
整条村道被水龙贯穿，火舌瞬间被抽成细丝，缠上水壁，噼啪炸灭。
那蛊母刚扑到三尺，就被水风撕成碎渣，连惨叫都来不及。
朱天豪踉跄后退，紫袍被水雾打透，贴在身上像裹尸布。
他右臂莲核狂闪，似要引爆，可水龙卷中竟浮出一朵虚影青莲，莲心对准莲核，轻轻一震——
“啊！”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莲核竟在皮下乱窜，如被什么咬住。
村民全傻了。
刚才还举着锄头要杀我的老李头，此刻扑通跪下，额头磕在湿泥里：“湖……湖神显灵了！”
“是湖神！是湖神借林疯子显身！”
“我昨儿还喝朱家药，今日就吐黑水，原来早被下了蛊！湖神救我啊！”
哭喊声炸开，有人磕头，有人焚香，还有人把家里供的朱家“神药”全扔进水龙卷里，烧得噼啪作响。
朱天豪爬起来，脸色铁青，猛地抽出腰间琉璃瓶，扬手洒出一捧灰粉。
“妖术！这是妖术！”他嘶吼，“林风勾结邪神，引水毁村，你们瞎了吗？！”
灰粉遇风即燃，化作黑火，竟在空中拼出“妖”字，烈烈燃烧。
我虽五感未复，可青莲灵瞳自动开启——
瞳孔深处，一朵青莲虚影缓缓旋转，莲瓣如刀，莲心如眼。
村民一见，全跪了。
“莲瞳！是湖神信物！”
“九婆临死前说过，湖神降世，必现莲瞳！”
苏晚晴扶着我，声音发抖：“林风……你的眼睛……”
我没答。
我的眼，此刻正“看”着朱天豪右臂。
那毒囊，黑气翻涌，如活物搏动。
可奇怪的是，黑气边缘，竟泛起一丝青芒——
像被青莲虚影照过，生了锈。
血脉相克？
不是简单的相克。
是压制。
我体内残存的青莲之力，竟能侵蚀他的毒囊本源。
我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嘴角裂口，疼得一抽。
苏晚晴忽然抬手，摘下发间一根银簪，猛地刺向自己左肩旧伤。
血溅出，带着一股腐香。
她咬牙：“这伤，是三年前替你挡朱家毒镖留下的。今日，我以苏氏残针诀，为湖神证道！”
话音落，她手腕一抖，七枚铜钱串离腕飞出，叮当落地，竟排成北斗之形。
她右手结印，血珠顺银簪滴落，点在铜钱上。
“金陵苏氏，医门正统，今以血为引，证此子——”
“青莲承命，湖神再临！”
最后一字出口，七枚铜钱齐震，嗡鸣如钟。
地面水龙卷忽地一收，化作一道碧流，首冲夜空。
云层裂开，月光倾泻，照在那道水柱上——
水幕中，浮现一道身影。
白裙，长发，左脸隐在青莲光影中。
是九婆。
她站在水幕里，缓缓抬手，指向朱天豪。
村民全伏地叩首，连朱家守卫都扔了刀。
朱天豪浑身发抖，不是怕，是怒。
他右臂毒囊突然膨胀，像要炸开，黑气冲天。
“老东西，你死都挡我？！”他嘶吼，猛地撕开衣袖，露出毒囊——
那根本不是肉瘤。
是半只人手，青灰色，指尖蜷曲，掌心纹着倒转莲花。
九婆的左手。
当年被朱九霄割下，炼成毒囊母体，封在他儿子右臂。
水幕中的九婆，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残缺。
三指被斩，只剩两指。
可她两指一掐，水幕中竟浮出一根金针，遥遥对准朱天豪毒囊。
“你偷走的，该还了。”
金针动。
朱天豪惨叫，毒囊“噗”地喷出黑血，整条右臂瞬间枯槁。
他踉跄后退，眼中凶光暴涨：“林风！你以为这就完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青玉片，狠狠捏碎。
“我父留下的最后一步棋——你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
玉片碎裂刹那，远处山林传来一声闷响，
像千百具尸体同时睁眼。
我五感仍残，可心脉一紧。
那青莲香，忽然变了味。
从清香，转为腐甜。
像莲花开在尸水上。
苏晚晴一把抓住我手腕：“林风，你心跳……乱了。”
我张嘴，想说话。
可喉咙里，涌上的不是声音。
是一口带着莲香的血。
朱天豪抹了把脸，狞笑：“你用了渡厄之力引湖神，代价是五感尽失，魂魄不稳。现在，你连自己是不是人，都分不清了吧？”
我站着，没倒。
可我知道——
刚才那一招，不是渡厄。
是湖神借我之身，显世一瞬。
真正的代价，还没来。
九婆的水幕影像开始消散，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动。
我没听见。
但我知道她说什么。
“护心莲，只剩一缕。”
水龙卷彻底散去，月光重新洒落泥地。
朱天豪退入黑暗，只留下一句：
“等你五感全废，魂飞魄散那天——我拿你心脉里的莲种，炼我的不死毒身。”
苏晚晴扶着我，低声：“我们得回村。”
我点头，迈步。
第一步，踩空。
不是路不平。
是我，感觉不到脚下的土地。
第二步，歪了。
风从哪边来，我不知道。
第三步，我伸手摸向眉骨月牙疤。
指尖触到的，不是疤。
是湿的。
血，正从左眉骨缓缓渗出，一滴，落在唇上。
咸的。
可舌尖，却尝到了莲香。
苏晚晴突然僵住：“林风……你眼睛……”
我睁着眼。
可眼前，只有一片旋转的青莲虚影。
越来越大。
越来越亮。
像要吞了我。
我抬起手，想擦血。
手抬到一半——
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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