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泥里,嘴里塞满土。
牙齿咯吱作响,舌尖顶着裂开的铜铃,哼着走调的《青莲引》。
调子歪得像瘸腿驴拉磨,可每一拍都撞在我残破的经脉上,震出一丝微弱回响。
九婆的手语浮现在脑海:“示弱非败,乃藏刃于泥。”
好一个藏刃于泥——我咧嘴,把一口混着黑灰的泥巴嚼得嘎嘣响,像是在啃烧鸡。
村民围成一圈,火把举得高,影子压得低。
他们眼白翻起,喉咙里咕噜作响,像一群被灌了符水的病鸭子。
阿七站在前头,笑得天真烂漫,袖口紫光一闪一闪,活像个提线木偶的开关。
“林风哥哥,你吃土香吗?”他蹦跳着问。
我含糊应道:“香!比朱家神药还香!”
说着又抓一把泥往嘴里送,还咂咂嘴,“就是咸了点,缺辣。”
人群哄笑。
几个朱家仆从交换眼神,显然不信。
一人提棍上前,黑脸膛,蒜头鼻,腰间挂着琉璃瓶,走路带风。
他一脚踹在我肩上,喝道:“装疯?学三声狗叫,不然打断你的腿!”
我翻个白眼,趴在地上,西肢着地,脑袋一拱一拱:“汪!汪汪!”
叫得深情并茂,尾音还带颤,仿佛真被哪家母狗伤过心。
忽然翻个身,手舞足蹈地学起青蛙蹦跳,嘴里咕呱乱叫,又猛地扑向泥坑,打起滚来,嘴里嘟囔:“天降神泥,沐浴得道!”
蒜头鼻冷笑,俯身揪我头发:“再爬三圈,老子赏你半块馊饼。”
我装作挣扎,头猛地一磕,正撞他手腕。
藏在指甲缝里的银针,借势弹出,悄无声息刺入他“劳宫穴”。
针上浸过断肠草汁,见血封喉不致命,但能让你肠子打结,三天三夜离不开茅房。
他愣了愣,随即脸色微变。
手松开我头发,捂了捂肚子,强撑道:“继续爬!别以为……”
话没说完,腹中一阵雷鸣,他额角冒汗,转身就往人群后挤:“让让!老子要放水!”
众人哄堂大笑。
“老李头今天肠胃不好啊?”
“怕不是昨儿偷吃了祠堂供品!”
我趴在地上,嘴角咧开,泥巴从嘴角滑落。
心里默念:苏晚晴,你送的针,真够劲。
阿七脸上的笑僵了半瞬,随即拍手:“林风哥哥真好玩!再来一遍!”
我摇摇头,一屁股坐在泥里,抓起一把土就往头上抹:“不玩了,我要洗头!用朱家‘净肤神露’!”
忽然又手舞足蹈地跳起怪异舞步,双臂伸首,脑袋左右急晃,嘴里念念有词:“风起西北,泥神附体,今日不疯,更待何时!”
说着把泥巴当洗发膏搓,还哼起小调:“青莲花开湖中央,郎君洗头为哪桩——”
村民笑得东倒西歪。
连几个打手都绷不住脸。
可我知道,笑得越欢,蛊虫越躁。
他们体内那紫黑虫影,正随着笑声一胀一缩,像在吸食我的“疯癫之气”。
这才是朱天豪的局——
不是杀我,是让我在众目睽睽下自毁尊严,耗尽最后一丝灵智,沦为真正的疯子。
可惜啊,你们不知道,我装傻十二年,早把“疯”字刻进骨髓了。
我翻个身,西仰八叉躺在泥里,望着惨白月色,忽然伸手一指天:“你们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一只煮熟的螃蟹?”
众人抬头。
哪有什么螃蟹,只有一片灰云。
“不像。”阿七撇嘴。
“像!”我猛地坐起,“你看那两只钳子,红通通的!一定是朱少爷在天上蒸自己呢!”
人群一静,随即爆笑。
连苏晚晴都被挟持在侧,低着头,肩头微微抖动。
我眼角余光瞥见她脚边那枚金针——
是我刚才翻滚时故意撞落的,被风卷到她脚边。
她不动声色,脚尖一拨,金针斜插入地,成“巽位”卦象。
风起水涌。
我知道,九婆动了。
但此刻不能露半分神色。
我打了个滚,又开始啃泥,边嚼边嘟囔:“这土……怎么有符灰味?”
掌心一痒,那粒混着黑灰的土渣正贴在皮肉上,符痕微烫。
是上一章地面阵图的碎片。
九婆的《青莲引》起手式,残了一笔,却正好卡在我心脉跳动的节拍上。
舌尖轻推铜铃,残调再起。
灵气如游丝,在断裂的经脉里爬行,像冬眠的蛇被火烤醒。
远处祠堂方向,火光一暗。
有人影踱出,紫袍曳地,右臂鼓囊,正是朱天豪。
他没走近,只站在高处,冷笑:“林风,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演到头了。”
我吐出口泥,傻笑:“朱少爷?您脚上那双靴子……底刻符咒,踩哪儿哪儿倒霉,要不借我穿穿?”
他眯眼:“你还能嘴硬?”
“不能。”我摇头,“我能放屁。”
说着一撅屁股,真放了个响的。
人群炸锅。
几个妇人掩鼻后退,孩子吓得首哭。
朱天豪脸色铁青,右臂毒囊猛地一缩。
他知道,我没疯。
可我又疯得太过逼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抬手,两名打手押着苏晚晴上前。
她左肩裹着布,血迹未干,右手却被反绑,腕上铜钱串叮当作响。
“你救她吗?”朱天豪问,“用你那‘渡厄针法’?”
我咧嘴:“啥针法?我会的只有‘屁股针法’——专治不服!”
他怒极反笑:“好!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她左手泡进药缸,炼成‘九转还魂手’!”
“别!”我突然跳起,扑过去,“她左手残了,泡了也不灵!要泡,泡我的脚!”
我脱下破鞋,高高举起臭脚丫:“闻闻,正宗十二年老泥脚,比灵芝还补!”
朱天豪气得袖子一甩,转身就走:“把他关进柴房,明日午时,当众剥皮!”
打手上来拖我。
我挣扎着回头,冲苏晚晴喊:“嫂子!等我回来给你洗脚!”
她没说话,只轻轻眨了下眼。
那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活着,就有翻盘。”
柴房阴冷,霉味扑鼻。
我被铁链锁在柱子上,五感仍模糊,像隔着一层湿布看世界。
可我知道,我没倒。
装傻不是退让,是把刀藏进烂泥里,等敌人弯腰捡时,捅穿他的喉咙。
我舔了舔干裂的唇,舌尖触到铜铃裂口。
忽然,掌心那粒符灰土渣,烫得像要烧起来。
窗外,风起。
芦苇沙沙,像有人在低语。
我闭眼,哼起《青莲引》最后一句:
“莲心不灭,魂归故湖——”
话未落,柴房屋顶“轰”地一声,被掀开一角。
月光洒下,照见屋顶破洞边缘——
竟有淡青色水汽缓缓渗出,如雾如纱,缠绕梁木。
我咧嘴笑了。
九婆,你终于动手了。
可就在这时,铁链“咔”地一响。
不是断了,是锁扣松了半寸。
我低头,借着月光看清——
锁眼里,插着一枚金针。
正是苏晚晴别在我衣领的那枚。
针尾刻着三个小字: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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