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扶手断裂的脆响，像斧头劈在头骨上，震得林默耳膜发疼。
失重感瞬间攫住他。
整个人像被扔进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天旋地转间，鼻腔灌满腥甜的水。
不是浴缸里的黑泥水。
是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滑进喉咙时，像吞了把烧红的沙子。
“操…这是在给我灌血浆饮料？”林默呛得猛咳，指甲在水里乱抓，“好歹加片柠檬啊！差评！”
指尖摸到滑腻的东西。
不是头发。
是皮肤。
一片松弛的，带着褶皱的皮肤，像刚从尸体上剥下来的人皮面具，在水里轻轻浮动。
他猛地甩开，却摸到更多。
胳膊上，腿上，后背上，全是这种滑腻的皮肤。
一片叠着一片，像无数张人脸贴在他身上，用冰冷的皮肤亲吻他的血肉。
“滚开！”
林默的嘶吼被水吞没，只剩一串细碎的气泡，在水面炸开。
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强。
他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旋转，视线被无数根黑发切割成碎片。
那些黑发不再是柔软的线。
是锋利的钢丝。
每一根都在割他的皮肤，划他的眼睛，缠他的骨头。
后背的伤口被撕开更大的口子。
那只从伤口里钻出来的小手，此刻像拥有了生命，死死抠住他的脊椎，指甲缝里渗出黑色的黏液，顺着骨头缝往里渗。
“嗬…嗬…”
耳边的喘气声变成了咀嚼声。
像有人在啃他的骨头。
林默偏过头。
透过缠绕的黑发，看见一张脸。
嵌在密密麻麻的黑发里，只露出半张。
皮肤泡得发白，嘴唇烂成了黑紫色，露出里面黄黑的牙齿。
是孙梅。
工牌上那个女人。
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黑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无数只白色的蛆虫。
她正对着他笑。
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上沾着血丝——是他的血。
“一起…洗澡…”
孙梅的声音首接在他脑子里炸开，像电钻钻进太阳穴。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孙梅的头发里，还嵌着别的东西。
是指甲。
密密麻麻的指甲，从黑发里钻出来，像无数个细小的箭头，对准他的眼睛。
那些指甲的形状，和浴缸里漂着的指甲一模一样。
小拇指指甲，缺了一块。
“是你…是你弄的…”林默的意识开始模糊，“那些指甲…是你啃下来的…”
孙梅的笑容更诡异了。
她突然张开嘴。
不是咬人。
是吐。
从她喉咙里，吐出一团团黑发。
每一团黑发里，都裹着一小块肉。
粉色的，带着血丝的肉。
像被嚼碎的舌头。
那些肉团落在林默的脸上，顺着他的嘴角往里钻，带着浓烈的腥臭味，像塞进他嘴里一团腐烂的垃圾。
“呕——”
林默剧烈地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更多的黑发顺着喉咙往里滑，缠上他的声带。
他的声音消失了。
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破了洞的风箱。
就在这时。
另一张脸从黑发里冒出来。
在孙梅的旁边。
是赵磊。
那个年轻男人。
他的脸比孙梅更恐怖。
一只眼球从眼眶里掉出来，挂在脸上，被几根黑发缠着，像个腐烂的葡萄。
另一只眼睛里，塞满了黑发，黑发的末端露出白色的东西——是脂肪。
他的嘴张得很大，能看见喉咙深处，有无数根黑发在蠕动，像一团活的黑色虫子。
“救…我…”
赵磊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兴奋，“下去…陪我们…下面…很热闹…”
下面？
哪里下面？
排水口？
还是…地狱？
林默的目光穿过他们的脸，看向漩涡中心。
那个白色的影子还在。
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白光。
它手里的银镯子，在漩涡中发出诡异的光芒。
镯子上刻着的兰花，此刻像活了一样，花瓣慢慢张开，露出里面黑色的花蕊。
花蕊里，嵌着一颗牙齿。
小小的，白色的牙齿。
乳牙。
和从排水口喷出来的牙齿一模一样。
“是那个婴儿的…牙齿…”
林默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
他突然想起那张照片。
张兰抱着的婴儿。
脖子上戴着银链子，链子坠着刻兰花的镯子。
那个婴儿的牙齿…为什么会嵌在镯子的花蕊里？
难道…那个婴儿死了？
被人拔掉了牙齿？
是谁干的？
楼下的老头？
还是…张兰自己？
无数个疑问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却没时间思考。
因为赵磊和孙梅的脸，正在融化。
像两块冰投入热水，他们的皮肤化成黑色的黏液，顺着林默的身体往下流，和水里的黑发融为一体。
而那些黑发，此刻像拥有了意识，纷纷往林默的伤口里钻。
肩膀的伤口。
后背的伤口。
被牙齿啃出的小伤口。
每一个伤口里，都有无数根黑发在蠕动，像在给他的身体注入黑色的毒液。
林默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变冷。
从红色，变成黑色。
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最后汇聚到心脏，被那些缠在心脏上的黑发，一点点吸走。
“女儿…对不起…”
林默的眼角滑出最后一滴泪。
不是水。
是血。
红色的血珠在水里漂浮，很快被黑发缠住，变成黑色的小点，消失在漩涡深处。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
异变突生。
那些缠绕他的黑发，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像被火烧到的蛇。
孙梅和赵磊融化后的黑色黏液，也开始冒泡，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水浇在烧红的铁板上。
漩涡的吸力，竟然减弱了。
林默愣了一下。
随即感觉到一股力量。
一股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
不是他的。
是伤口里的那只小手。
那只原本在啃他脊椎的小手，此刻突然反过来，抓住那些往伤口里钻的黑发，用力往外拽。
它的指甲变得更长更尖，像十把锋利的小刀，每拽一下，就切断一大把黑发。
黑发被切断的地方，喷出绿色的汁液，像毒蛇的血，落在水里，发出刺鼻的气味。
“怎么回事…”
林默的脑子一片混乱。
这只手…不是和那些东西一伙的吗？
为什么要帮他？
他低头看向伤口。
那只小手的皮肤，不知何时变得更加苍白，血管里的黑色液体流动得更快，像在愤怒地咆哮。
它的手腕上，戴着一个东西。
很细，很隐蔽。
是一根银色的链子。
链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吊坠。
林默的手电筒还攥在手里，此刻恰好有一束光扫过吊坠。
是个迷你的银镯子。
刻着兰花的迷你银镯子。
和那个白色影子手里的镯子，一模一样。
只是更小。
像婴儿戴的。
“是你…是你…”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你是那个婴儿…你是张兰的孩子…”
那只小手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动作更快了。
它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在他的伤口里疯狂地剪断那些黑发，保护着他的血肉不被黑发侵蚀。
而漩涡中心的那个白色影子。
似乎被激怒了。
它身上的白光变得极其刺眼，像一个小型的太阳。
手里的银镯子开始剧烈地颤抖，刻着的兰花疯狂地开合，花蕊里的那颗乳牙，发出尖锐的嘶鸣，像婴儿的啼哭。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漩涡中心传来。
不是用耳朵听的。
是用骨头听的。
林默的每一寸骨头都在震动，仿佛要被震碎。
他看见漩涡中心的水面，檐下寄信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突然炸开。
不是水花。
是头发。
无数根黑发从水底喷涌而出，像黑色的喷泉，首冲天花板，然后又像瀑布一样落下，在水面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把他和那只小手困在中央。
那个白色影子。
慢慢向他飘来。
越来越近。
林默终于看清了。
它不是没有脸。
是脸被头发遮住了。
浓密的黑发像帘子一样挂在它的脸上，随着漩涡的气流轻轻晃动。
但在发丝的缝隙里。
林默看见了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瞳孔是纯黑色的，像排水口深处那只眼睛的放大版。
这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伤口里的那只小手。
充满了怨恨和…恐惧。
“原来…你怕它…”林默突然明白了。
白色影子怕那个婴儿。
怕这只小手。
为什么？
难道…杀死婴儿的人…是它？
不。
不对。
它手里拿着婴儿的镯子。
它应该是张兰。
是婴儿的母亲。
母亲为什么会怕自己的孩子？
除非…这个孩子不是她的。
或者…这个孩子杀了她？
林默的脑子像一团乱麻。
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织成黑网的黑发，突然开始收缩。
像无数根绳索，勒住他的身体，也勒住那只小手。
那只小手在剧烈地挣扎，指甲深深抠进林默的皮肤，留下十个血洞。
但它的力气越来越小。
血管里的黑色液体流动得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凝固。
它的动作渐渐停止了。
不是放弃。
是…死了？
林默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他感觉到那只小手的温度在变冷。
从冰冷，变成死寂的寒冷。
像一块冰。
最后，彻底失去了动静，软软地垂在他的伤口里，像一截腐烂的木头。
而那个白色影子。
发出了一阵无声的笑。
它脸上的黑发慢慢分开，露出了完整的脸。
一张被水泡得发白的脸。
是张兰。
和照片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的眼睛只剩下一只，另一只眼眶里塞满了黑发，黑洞洞的，像个腐烂的窟窿。
她的嘴张得很大，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上沾着黑色的黏液，像刚吃完人肉。
她伸出手。
不是来抓他。
是去抓那只失去动静的小手。
她的手指苍白浮肿，指甲缝里的黑泥在滴落，滴在那只小手的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像在腐蚀它。
“我的…都是我的…”
张兰的声音像破旧的留声机，沙哑而扭曲，“谁也抢不走…包括你…”
她的手指抓住了那只小手的手腕。
就要把它从林默的伤口里拽出来。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
或许是那只小手最后的挣扎触动了他。
或许是对女儿的思念给了他勇气。
他猛地抬起手。
不是抓张兰。
是抓自己的伤口。
他用尽全力，抓住那只失去动静的小手，往自己的身体里按。
“不准…碰它！”
林默的嘶吼带着血沫，在水里炸开。
张兰愣住了。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就在这一瞬间。
林默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剧痛。
是那只小手。
它动了。
在他的手心里，动了。
不是抽搐。
是用力。
它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了拳头。
而它的拳头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很硬。
很小。
像一颗…牙齿。
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感觉从伤口里爆发出来。
不是疼痛。
是滚烫的热。
像有一团火，在他的身体里点燃。
那些缠在他身上的黑发，接触到这股热气，瞬间化为灰烬，在水里飘散。
漩涡的吸力，彻底消失了。
张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脸上的黑发疯狂地舞动，像被火烧到的头发。
她的身体在快速地融化。
像冰遇到了烈火，从脚到头，一点点变成透明的水汽，最后只留下那根银镯子，在水面上漂浮。
镯子上的兰花，彻底枯萎了。
花蕊里的那颗乳牙，“啪”地一声裂开，变成了粉末。
水面恢复了平静。
黑色的水慢慢退去，露出湿漉漉的地板。
那些漂浮的人脸，消失了。
墙上的石英钟，还在“咔哒咔哒”地走着。
指向凌晨5点半。
离72小时，还有半小时。
林默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玻璃渣。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
那只小手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里面的血肉在慢慢蠕动，像在自我修复。
而在伤口的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很微弱的光。
像一颗埋在血肉里的星星。
林默的手指颤抖着，伸到伤口边。
摸到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是那个迷你银镯子。
不知何时，掉在了伤口里。
他把镯子抠出来。
银镯子很凉，刻着的兰花依旧清晰。
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镯子的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
林默把镯子凑到眼前。
看清了。
是两个字。
很小，很娟秀的字。
“念安。”
念安。
是那个婴儿的名字？
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的名字，叫林念安。
一模一样的名字。
这是巧合吗？
还是…
林默的目光猛地看向门口。
防盗门开着。
那个干瘦的老头，不见了。
地上只有一滩黑色的黏液，像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影子融化后的东西。
黏液里，嵌着一把生锈的刀。
刀上的黑泥，正在慢慢干涸。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但林默的后背，却爬满了冷汗。
他总觉得。
有什么东西。
还在这屋子里。
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
盯着他。
比如。
天花板上。
那个婴儿消失的地方。
此刻，那里的墙皮，正慢慢鼓起一个小包。
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小包上的油漆，开始裂开。
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木头。
像在渗血。
而墙上的石英钟。
突然停了。
指针卡在5点31分。
不再走动。
只有秒针，还在疯狂地旋转。
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越来越快。
越来越急。
像在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
会发生什么？
林默不知道。
他只知道。
自己的伤口里。
那颗发光的东西。
越来越烫了。
像有一颗心脏，在他的血肉里，重新跳动起来。
“咚…咚…咚…”
和秒针的声音。
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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