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浓稠的。
是碎的。
像被敲烂的玻璃,一片片扎进林默的眼睛里。
他想睁眼。
眼皮却重得像粘了水泥,每抬一下,都能听见睫毛扯断的脆响。
“操…这是给我戴了睡眠眼罩?还是502牌的?”
喉咙里堵着东西。
不是痰。
是头发。
湿漉漉的黑发,顺着喉咙往里滑,缠在气管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火辣辣地疼。
他想咳嗽。
嘴却张不开。
有什么东西捂着他的嘴。
软的。
凉的。
像一块浸了冰水的海绵,死死贴在他的唇上,缝隙里渗出黑色的黏液,流进他的嘴角,带着股腐烂的腥甜。
“嗬…嗬…”
喘息声不是他的。
在耳边。
很近。
热气混着水汽,喷在他的耳廓上,凉得像蛇的信子。
林默的瞳孔在眼皮下剧烈收缩。
他感觉到了。
有人抱着他。
不是温柔的抱。
是勒。
胳膊像生锈的铁圈,死死箍着他的后背,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脊椎缝里,每根指尖都在渗着凉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他想挣扎。
腿却动不了。
脚下是软的。
像踩在烂泥里,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无数根细东西顺着裤脚往上爬,缠在他的脚踝、小腿、膝盖…
是头发。
成千上万根黑发,在他的裤管里织成密网,网眼里嵌着细小的东西,硌得皮肤生疼。
是牙齿。
婴儿的乳牙。
他突然想起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半块头骨。
那些牙齿…是不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
“陪…我…”
声音在脑子里炸开。
不是耳朵听的。
是骨头传的。
震得他的脑浆都在晃,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浴缸里的半张脸、墙洞里的眼睛、头发里的孙梅和赵磊、还有那个没有皮肤的婴儿…
碎片最后拼成一张脸。
张兰的脸。
泡得发白,一只眼睛的眼眶里塞满了黑发,另一只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黑得像墨,正死死地盯着他。
林默猛地“看清”了。
他不在客厅。
在主卧。
在浴缸里。
黑色的水漫到他的胸口,水面漂着那件红色的连衣裙,领口的头发散开,像无数条小蛇,缠在他的脖子上。
而抱着他的人。
是张兰。
她的上半身泡在水里,皮肤被泡得像发面馒头,轻轻一碰就往下掉渣,白色的碎屑混在水里,像没化的雪花。
她的头发散在水里,和那些缠绕他的黑发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根是她的,哪根是别人的。
“洗…干净…”
张兰的嘴在动。
嘴唇烂成了黑紫色,露出里面黄黑的牙齿,每说一个字,就有黑色的黏液从牙缝里挤出来,滴在林默的肩膀上,“滋滋”地冒烟,烧出一个个小洞。
林默的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不是张兰的指甲。
是他的伤口。
那个藏着迷你银镯子的伤口,此刻像被刀劈开一样,裂开一道血口,黑色的黏液混着血往外涌,在水里凝成一团团暗红的雾。
他感觉到有东西从伤口里爬出来。
不是那只小手。
是冷。
纯粹的冷,像液态氮,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冻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他低头。
透过浑浊的黑水,看见自己的胸口。
皮肤正在变青。
不是一块一块的,是从里往外透出来的青,像有无数条青虫在皮肤下游动,最后聚在心脏的位置,鼓出一个小小的包。
包在动。
像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是那个镯子…”林默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它在啃我的心脏…”
张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箍着他的胳膊突然收紧。
勒得他肋骨都在响,像要被挤断。
她的脸凑了过来。
越来越近。
林默能看清她眼球上的血丝,像无数根红色的细线,缠着细小的黑发,每根黑发的末端都拴着一颗白色的颗粒——是婴儿的乳牙。
“它…是我的…”
张兰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谁也…抢不走…”
她的嘴张得很大。
不是要咬他。
是要吐东西。
从她的喉咙深处,慢慢滑出来一个东西。
圆的。
白的。
像乒乓球。
落在林默的胸口上,顺着水流滚到他的伤口边。
是眼球。
人的眼球。
巩膜是浑浊的黄,瞳孔己经散大,上面蒙着一层白膜,像泡久了的鱼眼。
而眼球的后面,还连着一根视神经,上面缠着一缕黑发,黑发的末端沾着一小块肉——是从眼眶里扯出来的。
这是谁的眼球?
赵磊的?
他记得赵磊的工牌照片上,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还是…那个婴儿的?
林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更多的黑发顺着喉咙往里滑,缠上他的声带。
他突然感觉到胸口的那个小包破了。
不是皮肤裂开的疼。
是凉。
钻心的凉。
那个迷你银镯子,竟然从他的心脏位置钻了出来,带着血丝,嵌在他的胸口上,像块生锈的补丁。
镯子上的兰花,正在疯狂地生长。
叶子像刀片一样锋利,刺破他的皮肤,往他的心脏里钻,根须则顺着血管蔓延,缠上他的五脏六腑。
“念…安…”
林默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他想起女儿的笑脸。
想起她第一次叫“爸爸”时的样子。
想起催款单上的威胁——“去你女儿学校聊聊”。
他不能死。
绝对不能。
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脏。
林默猛地抬起手。
不是推张兰。
是抓她的头发。
他死死抓住张兰散在水里的黑发,用力往后拽。
“松开!”
他的嘶吼带着血沫,在水里炸开。
张兰似乎没想到他还能反抗,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林默看见她的脖子后面,有一块皮肤是不一样的。
不是泡肿的白。
是青的。
青得发黑,形状像个手印,指节的位置特别深,像是被人用力掐过。
这不是溺亡的痕迹。
是掐死的!
张兰不是淹死的。
是被人掐死后,再扔进浴缸里的!
是谁干的?
那个老头?
还是…那个婴儿?
不。
婴儿没那么大的力气。
老头?
他为什么要杀张兰?
林默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一片混乱。
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抓着的那些黑发,突然活了过来。
像无数条小蛇,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缠上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
张兰的脸又凑了过来。
这次,她的眼睛里流出了东西。
不是眼泪。
是血。
暗红色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混在黑水里,像一条条细小的血蛇。
“你…也一样…”
她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留下来…陪我…”
她的手,慢慢伸向林默的胸口。
不是要抓那个银镯子。
是要按下去。
按进他的心脏里。
林默能看见她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还有几根细小的毛发——是婴儿的胎毛。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银镯子的瞬间。
异变突生。
那个迷你银镯子,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不是冰冷的。
是灼热的。
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得林默的皮肤“滋滋”冒烟。
张兰的手指被烫得猛地缩回去,指尖冒出黑烟,皮肤像塑料一样融化,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不再是之前的怨毒。
她想往后退。
却动不了。
那些缠在林默身上的黑发,不知何时反过来缠住了她,像无数根绳索,把她往林默的方向拉。
更诡异的是。
浴缸里的黑水,突然开始沸腾。
不是冒泡。
是翻滚。
像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响,水面上漂浮的红色连衣裙被煮得变了形,领口的头发卷曲起来,像被烫过的羊毛。
而水下。
林默看见无数张脸在沉浮。
孙梅的。
赵磊的。
还有很多陌生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泡得发白,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在求救。
这些人是谁?
难道这房子里死过这么多人?
还是…所有死在凶宅里的试睡员,都被困在这里了?
林默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他突然想起那条短信——“下一个,72小时”。
下一个…
是不是指他?
他死后,也会变成这样,被困在浴缸里,永远陪着张兰?
“不…不可能…”
林默的意识开始模糊,胸口的银镯子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有一团火在他的心脏里燃烧。
张兰还在尖叫。
她的身体正在快速地融化。
像冰扔进沸水里,从脚到头,一点点变成透明的水汽,最后只剩下那颗掉出来的眼球,和一缕缠在上面的黑发,在水面上漂浮。
而那些沉浮的脸,在张兰融化的瞬间,突然全部转向林默。
眼睛里流出黑色的泪。
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林默看懂了。
他们在说“救我”。
和那张纸条上的字一模一样。
谁能救他们?
是那个婴儿?
还是…那个刻着“念安”的银镯子?
就在这时。
天花板上的破洞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像有什么东西塌了。
大量的灰尘和碎砖块掉下来,砸在水面上,溅起无数黑水花。
林默抬头。
手电光束扫过去。
破洞变大了。
露出里面的景象。
不是阁楼。
是一间密室。
很小的密室,墙壁是用红砖砌的,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密室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东西。
是个铁笼子。
生锈的铁笼子,栏杆上缠着大量的黑发,笼子里铺着发霉的棉被,棉被上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像是有人长期蜷缩在那里。
而笼子的门,是锁着的。
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一朵兰花——和银镯子上的兰花一模一样。
笼子里,有个东西在动。
很小的东西,像只小猫。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了。
是那个婴儿。
那个没有皮肤的婴儿。
它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有些地方露出了骨头,上面爬满了黑色的蛆虫。
它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死死地盯着林默,黑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是光。
像星星。
而它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是半块银镯子。
和林默胸口的这半块,正好能拼成一个完整的。
原来…银镯子是被摔碎的。
一半在婴儿手里,一半被张兰拿走了。
为什么?
难道这银镯子是关键?
能救这些被困的灵魂?
还是…能杀死张兰?
林默的脑子像一团乱麻。
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婴儿,突然抬起头。
对着林默。
张开了嘴。
它的嘴里没有牙齿。
只有一个黑洞。
从黑洞里,慢慢爬出来一只手。
很小的手。
苍白的手。
指甲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
是之前从林默伤口里钻出来的那只手!
它不是婴儿的手。
是…从婴儿的嘴里爬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默的呼吸像被掐住了。
他看见那只小手,慢慢指向他胸口的银镯子,然后又指向笼子的锁。
它在示意什么?
把银镯子扔过去?
砸开锁?
林默犹豫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
但他看着婴儿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如果念安被困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浴缸里的水己经漫到他的脖子,那些沉浮的脸开始往他身上贴,冰凉的皮肤蹭着他的胳膊,像在催促。
林默深吸一口气。
用尽全力,抓住胸口的银镯子,猛地拔了出来。
“啊!”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伤口里喷出的血在水里凝成一团团红雾。
他举起银镯子,朝着天花板上的铁笼子,用力扔了过去。
银镯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
正好落在笼子的锁上。
“当”的一声脆响。
银镯子和黄铜锁撞在一起。
瞬间。
红光爆闪。
整个密室都被照亮了,那些暗红色的污渍在红光中开始冒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净化了一样。
铁笼子的锁,“咔哒”一声开了。
那个婴儿,慢慢站了起来。
它的身体在红光中开始变化。
黑色的蛆虫纷纷掉落,露出底下的皮肤,两个黑洞般的眼睛里,慢慢长出了白色的眼球,瞳孔是清澈的黑。
它不再是那个恐怖的无皮婴儿。
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婴儿。
白白胖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
而那只从它嘴里爬出来的小手,此刻慢慢缩了回去,消失在它的喉咙里。
婴儿张开嘴。
不是哭。
是笑。
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密室里回荡。
浴缸里的黑水,在笑声中开始退去。
那些沉浮的脸,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为点点白光,消散在空气中,像是得到了解脱。
林默瘫在浴缸底部,大口大口地喘气。
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己经不疼了,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
密室里的红光己经散去,那个婴儿正趴在笼子边上,对着他笑,手里拿着那半块银镯子,另一只手拿着林默扔过去的那半块,似乎想把它们拼在一起。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林默松了口气。
他抬手看了看手机。
屏幕己经碎了,但还能看清时间。
5点59分。
离72小时,还有最后一分钟。
只要熬过这一分钟,他就能拿到尾款,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女儿身边。
“快了…念安…爸爸马上就回来…”
林默的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
就在这时。
他听见身后传来“滴答”声。
很轻的滴答声。
像水滴落在地上。
他猛地回头。
浴缸的排水口,不知何时又盖上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网。
网眼里,卡着一个东西。
白色的。
小小的。
像一块骨头。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那个东西了。
是他第一天看见的,卡在网眼里的那块白色东西。
当时他以为是肥皂渣。
现在他看清了。
不是肥皂渣。
是牙床。
人类的牙床。
上面还粘着几颗细小的牙齿——是婴儿的乳牙。
而牙床的边缘,缠着一缕黑发。
不是张兰的。
是他的。
他自己的头发。
林默的头皮瞬间炸开。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手指触到的不是柔软的发丝。
是黏的。
湿的。
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低头看向水面。
退去的黑水里,漂浮着一缕缕黑发。
是他的头发。
正一缕缕地往下掉,落在水里,慢慢漂向排水口,缠在那个牙床上。
而他的头皮,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生根发芽。
林默猛地看向镜子。
墙上的破镜子,正好能照出他的头顶。
他看见。
自己的头皮上,正慢慢长出黑色的东西。
不是头发。
是根须。
银镯子上的兰花根须,竟然从他的伤口里钻出来,长进了他的头皮里,上面还结着小小的花苞,花苞是黑色的,像一只只闭着的眼睛。
而他的脸。
正在慢慢变化。
皮肤变得苍白浮肿,一只眼睛的瞳孔开始散大,像张兰的眼睛,另一只眼睛里,慢慢爬出一根黑发,从眼角一首延伸到下巴。
他正在变成张兰的样子!
不。
是变成这房子里的新“住户”!
“为什么…”林默的声音变得嘶哑,像砂纸摩擦,“我明明…救了那个婴儿…”
天花板上的婴儿,己经不见了。
密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生锈的铁笼子,门还开着,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墙上的石英钟,突然“咔哒”响了一声。
指向6点整。
72小时。
到了。
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到账的提示音。
尾款到了。
但他笑不出来。
檐下寄信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RP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