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红裙娃娃扑来的瓷牙，而是因为那只粉色运动鞋。鞋面上沾着的草汁还没干，像是刚从学校操场跑回来。他甚至能闻到鞋里的味道，是小雨常用的那款草莓味鞋垫，此刻却混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
红裙娃娃的尖牙离他喉咙只剩半寸时，林默猛地侧身，陶瓷牙齿擦着他的锁骨咬下去，带起一串血珠。他顺势抓住娃娃的胳膊，冰冷的陶瓷触感让他想起302浴缸里的瓷砖，同样的湿冷，同样的黏腻。
“放开我！”娃娃尖叫，声音里混着小孩的哭腔，“那是我的鞋！爸爸给我买的！1998年的儿童节！”
林默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1998年，小雨还没出生，可这只鞋的款式，和去年他给小雨买的那双一模一样。他低头看向鞋口的耳朵，耳垂上的小红点还在，那是小雨打耳洞时发炎留下的疤。
“这不是你的鞋。”他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这是我女儿的。”
红裙娃娃突然笑了，笑得瓷牙咯咯作响：“很快就是我的了。就像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很快都会变成我的。”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向楼梯口的麻袋。刚才剪开的口子还敞着，腐烂的红裙一角露在外面，像条凝固的血带。他抓着麻袋往阁楼拖，布料摩擦地板的声音像在撕人皮。
“别碰它！”娃娃在身后嘶吼，无数只小手从裙摆里伸出来，抓向他的脚踝。
林默一脚踹开那些手，抓起地上的锈剪刀，对着麻袋用力划下去。“哗啦”一声，麻袋彻底裂开，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不是他预想的玩偶碎片，也不是骷髅头。
是一堆小孩的骨头，细小的指骨、肋骨、腿骨，被红线缠成一团，像串诡异的项链。骨头堆里埋着个东西，圆圆的，用红布裹着。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他颤抖着解开红布，露出个玻璃罐，里面泡着两颗眼球，浑浊的白色，瞳孔处泛着淡淡的蓝，像被水泡久了的玻璃珠。罐底沉着几根睫毛，卷卷的，和小雨的一模一样。
“前六个试睡员，都把亲人的东西留下了。”红裙娃娃飘到他面前，黑琉璃眼珠映着玻璃罐里的眼球，“302浴缸里的黑发，是那个姓张的试睡员他母亲的；床板下的指甲，是姓李的试睡员他儿子的。现在，该轮到你了。”
林默突然想起302的床板，那些密密麻麻的指甲缝里，确实有片粉色的指甲，当时他以为是灰尘，现在才看清，那上面有个小小的月牙痕。
“你把他们的亲人怎么样了？”他攥紧剪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剪刃深深嵌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在骨头上，立刻被红线吸收，变成更深的暗红色。
“不是我。”娃娃突然指向首播设备的残骸，屏幕还在冒着电火花，“是他！穿长衫的后人！他说只要凑齐七个亲人的零件，就能让我永远困在这里，不会去找他报仇！”
林默看向屏幕残骸，电火花的光亮里，隐约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正举着手机拍摄，背景是间熟悉的屋子——和平里3栋302的客厅，墙上还贴着他上次撕掉的黄符。
突然，骨头堆里的指骨动了一下，像在招手。林默低头，看见一根指骨上套着个银戒指，小巧的尺寸，上面刻着个“曦”字，是他给小雨刻的小名。
“爸爸，我冷。”一个细细的声音从玻璃罐里传出来，像小雨在水里说话，“这里好黑，好多小虫子在咬我的眼睛。”
林默的理智瞬间崩塌。他抓起玻璃罐想砸，却发现罐身变得滚烫，烫得像302浴缸里的热水，烫得他手心冒烟。罐口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所过之处皮肤立刻红肿起泡，像被强酸腐蚀。
“放我出去……”声音越来越急，带着哭腔，“爸爸，我看见安安了，她在拽我的头发，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
红裙娃娃突然扑过来抢夺玻璃罐，林默侧身躲开，罐子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碎裂。眼球滚出来，在地板上弹了两下，其中一颗撞在红裙娃娃的脚边，裂开一道缝，里面流出的不是液体，是无数根黑色的头发，像活蛇一样往娃娃的脚趾缝里钻。
“啊——”娃娃尖叫着后退，脚趾缝里的黑泥被头发顶了出来，落在地上，慢慢聚成个小小的人影，穿红裙，扎羊角辫，正是安安的样子。
人影张开嘴，吐出更多头发，缠住红裙娃娃的脚踝：“不是他！是你爸爸骗了你！他把我的骨头磨成粉做你的身体，把我的眼睛泡在罐子里！”
林默这才看清，红裙娃娃的陶瓷皮肤下，隐约能看见细小的骨渣，随着她的动作咯吱作响，像在摩擦。
骨头堆里突然传来“咔哒”声，那根套着银戒指的指骨立了起来，指向麻袋深处。林默伸手去摸，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本作业本，封面上写着“陈曦”，是小雨的名字。
作业本的纸页己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很新，像是刚写的：
“6月12日 晴
爸爸说要给我买新裙子，红色的，像安安姐姐的一样。
安安姐姐说，只要让爸爸给她梳三次头，她就把我的玻璃珠还给我。”
“6月13日 阴
我的眼睛好痒，安安姐姐说这是换眼睛的前兆。她说爸爸的眼睛很漂亮，比我的玻璃珠亮多了。”
最后一页画着个简笔画：一个男人举着剪刀，站在红裙娃娃身后，娃娃的手里捧着两颗眼球，蓝玻璃珠似的，旁边写着：“爸爸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林默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合上作业本，却发现封底粘着根头发，黑得发蓝，毛囊处沾着的不是泥，是块小小的皮肤组织，上面有个浅浅的疤痕——是他小时候被烫伤留下的。
麻袋突然自己收紧，将骨头堆裹成一团，往阁楼角落滚去。林默追过去，看见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个东西，高高的，瘦得像根竹竿，穿着长衫，脸藏在阴影里，手里举着把剪刀，正对着他笑。
剪刀的反光里，映出林默自己的脸，眼眶空空的，淌着血，手里捧着两颗蓝玻璃珠，正往红裙娃娃的眼眶里塞。
而娃娃的嘴角，咧得比任何时候都大，露出的瓷牙上，沾着点粉色的布料，像从草莓味鞋垫上撕下来的。
阁楼的横梁突然“咯吱”一声，挂着的黑影垂下只手，手腕上系着根红线，线头拴着个东西，晃晃悠悠地落在林默面前——是小雨的另一只粉色运动鞋，鞋里塞满了黑发，像有人刚从里面拔出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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