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踹开玩偶馆的木门时，红漆剥落的碎片溅在脚背上，像被指甲刮过的疼。
风卷着纸钱似的落叶扑过来，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有什么东西擦过衣领，湿冷的，像玩偶的头发。
“滚！”他吼了一声，攥着撬棍的手发白。刚才在屏幕里看到的画面还在脑子里烧：小雨走进浴缸时，脚踝处浮出的黑发，像水草一样缠上来，和302浴缸里的一模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个定位，和平里3栋302。附言是个笑脸表情，嘴角咧得比红裙娃娃还大。
他拦了辆过路的货车，司机看见他满身的灰和血，皱着眉往旁边挪了挪。车厢里堆着些旧家具，蒙着白布，风一吹，布角掀起来，露出张蒙尘的梳妆台镜子——里面映出个红影，一闪就没了。
“师傅，和平里那边……最近是不是不太平？”林默的声音发紧，镜子里的红影像根刺扎在脑子里。
司机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何止不太平，前阵子3栋楼底下总有人哭，半夜听着像小孩，物业查了几次都没找到人。”他顿了顿，瞥了眼后视镜，“听说啊，有人在302门口捡到过娃娃鞋，红的，跟血似的。”
林默的胃里一阵翻搅。他摸出钱包，里面的钱不多，但够买把新剪刀——比撬棍趁手，剪头发应该挺快。
货车在和平里小区门口停下，保安室的灯闪了两下，灭了。林默刚下车，就听见楼道里传来“咔哒”声，像有人在楼上梳头，一下，又一下，节奏和给安安梳头时一模一样。
3栋的楼道比上次来更暗，声控灯坏了，跺脚也不亮。他摸着墙往上爬，指尖蹭到片黏腻的东西，凑到鼻尖闻——是302浴缸里的腥气，混着点甜腻的腐烂味，和玩偶馆的味道缠在一起，像条双头蛇。
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上，堆着几个黑色塑料袋，袋口敞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些破烂的玩偶零件，断手、缺腿，塑料眼珠滚了一地，都朝着302的方向。
“还真是送货上门。”林默踢开个塑料袋，里面的布娃娃头滚出来，线缝的嘴对着他，像是在笑。他突然发现，娃娃的后脑勺贴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符号，和安安心脏空洞里的血痕形状一样。
三楼的楼梯口，蹲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红裙，背对着他，正在玩玻璃珠。蓝的，圆的，在地上弹来弹去，发出“叮咚”声，像小雨的笑声。
“小雨？”林默的声音抖了。
身影没回头，只是把玻璃珠往302门口推了推。珠子滚到门垫下，没了动静。
林默走过去，刚想弯腰捡，门突然开了道缝，一股寒气喷出来，带着股熟悉的味道——福尔马林混着奶香味，是玩偶馆阁楼的味道。
门缝里，掉着根黑发，黑得发蓝，正慢慢往他脚边爬，像条细蛇。
他想起安安说的话：“302浴缸里的黑发，是前六个试睡员的。”
那现在爬出来的这根，是谁的？
林默猛地抬头，三楼平台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惨白的光打在墙上，映出个影子——红裙，长头发，正举着把桃木梳，站在他身后。
影子的手里，牵着个更小的影子，扎着马尾辫，是小雨的轮廓。
他没敢回头。手里的撬棍突然变沉，棍尖碰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颗乳牙，躺在门垫下，和撬棍上那颗一模一样，只是上面沾着点黑泥，是玩偶馆地板缝里的那种。
“爸爸，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小雨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软软的，带着股陶瓷的冰凉，“安安姐姐说，把牙放在浴缸里，就能长出新的来。”
林默的呼吸停了。他盯着门缝，里面黑得像深渊，隐约能看见浴缸的轮廓，水面漂着个红裙娃娃，脸贴着玻璃，正在往这边看。
娃娃的头发散开，里面露出半张脸，是小雨的，眼睛闭着，嘴角却在笑。
“别装了！”他抬脚踹门，门板发出“哐当”一声，震得楼道里的玩偶零件全动了。塑料眼珠在地上滚，朝着门缝聚集，像一群归巢的虫。
门突然自己开了，客厅里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和上次来的阴森不同，像有人特意为他留的。沙发上放着件小外套，是小雨上周穿的那件，袖口沾着点红颜料，是她画画时蹭的。
“爸爸，过来呀。”小雨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带着水汽，“我给你放了热水，你洗个澡吧，身上好臭。”
林默握紧撬棍，一步一步往里走。地板是干的，没有上次的黑泥，但墙角的裂缝里，正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慢慢往浴室的方向流。
浴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浓郁的桂花香——是安安消失时的味道。
浴缸里的水是满的，冒着热气，水面漂着些花瓣，像刚撒的。小雨背对着他，坐在浴缸边，手里拿着把桃木梳，正在给水里的红裙娃娃梳头。
娃娃的脸对着他，白瓷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着笑，和玩偶馆那个红裙娃娃一模一样。
“小雨，转过头来。”林默的声音发紧，他看见浴缸壁上爬满了黑发，正从排水口往外涌，像喷泉。
小雨没回头，只是梳得更起劲了，梳子划过娃娃的头发，发出“沙沙”声，像在刮砂纸。“安安姐姐说，只要梳够三次，爸爸就不会再离开我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尖，像指甲刮玻璃，“就像那个穿长衫的叔叔，永远陪着她一样。”
林默的后背发凉。他慢慢靠近，突然发现小雨的耳朵后面，有块皮肤不对劲——泛着青灰色，像陶瓷的颜色，边缘还带着点裂纹，和红裙娃娃炸开时的碎片一样。
“你不是小雨。”他举起撬棍，“你是谁？！”
小雨猛地转过头，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珠，只有源源不断的黑发从里面涌出来，缠向他的脸。“我是小雨啊。”她咧开嘴笑，牙齿是尖尖的瓷牙，“爸爸，你看，我也变成娃娃了，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水里的红裙娃娃突然站起来，陶瓷手抓住小雨的肩膀，把她往浴缸里按。黑发散开，裹住两个身影，像团巨大的黑色棉花糖。
“第七个祭品到齐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水里传来，是雇主的声音，“林默，谢谢你把女儿也带来了，这下，安安就能凑齐‘家人’，永远待在这儿了。”
林默冲过去想拉人，手刚碰到水面，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冰冷的，滑腻的，是无数只手，从浴缸底伸出来，拽着他往下沉。
他看见水底铺着层白灰，和玩偶馆阁楼的一样，里面埋着六个模糊的人影，都穿着试睡员的衣服，脖子上缠着红线，像挂在绳上的玩偶。
而最前面的那个位置，空着，旁边放着件小小的红裙，布料崭新，像是刚买的。
“那是给小雨留的。”雇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默转过头，看见镜子里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对着他笑，手里拿着张照片，是红裙娃娃的设计图，旁边写着行字：“第八个祭品，女儿。”
男人的脸慢慢变化，变成了穿长衫的样子，又变成了林默自己的脸，嘴角都咧着一样的笑。
黑发缠住了林默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浴缸里的“小雨”和红裙娃娃慢慢融合在一起，变成个新的玩偶，脸一半是小雨的，一半是陶瓷的，正对着他眨眼睛。
楼下传来“当”的一声，是旧钟的声音，和玩偶馆的钟摆声重合在一起，像在倒计时。
林默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变硬，像变成了陶瓷，手指缝里钻出些黑线，和浴缸里的黑发缠在一起，越收越紧。
最后一眼，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变成了黑洞，嘴角咧开，露出尖尖的瓷牙，正举着把桃木梳，往水里的新玩偶头上梳去。
而浴缸壁上，多出了一行字，是用黑发拼的：
“第八个，齐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灭了，只剩下玩偶零件滚动的“叮咚”声，像玻璃珠掉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像有人在数着下一个祭品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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