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林默被冻醒了。
客厅的温度像掉冰窖里。哈口气，白雾在眼前凝成小球，迟迟不散。
他裹紧睡袋，帆布上结了层薄霜，蹭得脸颊生疼。这破空调怕不是装反了，制冷效果比殡仪馆的停尸柜还猛。
窗帘缝里透进点月光。银晃晃的，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斑。像一根根绳子，横七竖八地勒在地上。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2点。屏幕光刺得眼睛发酸，指尖划开通讯录，停在“小雨”的名字上。照片里的女儿扎着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心突然软了一下，又硬了一下。这20万，得拿命换也值。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瞥见身后的仕女图——
画里的仕女换了姿势。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举了起来，五指蜷曲，手里攥着根红绳。绳头垂到画框外，红得像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林默的头皮“嗡”地炸了。
他明明记得，仕女的手是放在腰间的，握着块绣帕。昨天下午还特意看过，绝不会错。
“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他念叨着，声音发飘。眼睛却像被粘住，死死盯着那根红绳。绳头在空气里轻轻晃，像有人在画里轻轻拽。
他猛地回头。
画还是老样子。仕女的手安安稳稳地垂着，帕子边角的流苏清晰可见。
但红绳还在。
就在画框右下角，红得刺眼。末端扫过地毯，留下道浅浅的湿痕，像刚滴过血。
林默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砂纸在磨。他挪着脚往后退，睡袋蹭过地板，发出“沙沙”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
这画怕不是活的？昨天在玩偶馆看那些木偶眼珠子转，今天就轮到仕女练杂耍了？合着这年头没点才艺都不好意思当凶宅摆件？
他盯着仕女图，突然发现画里的背景变了。
原本是庭院深深，假山上爬着藤蔓。现在变成了阁楼。黑黢黢的房梁横在头顶，正中央挂着根红绳。下面空荡荡的，绳结晃悠着，像刚有人吊过，绳子还没凉透。
“操。”林默骂了句，声音抖得不成样。他摸出打火机，“咔哒”打着火。火苗窜起三寸高，却暖不了指尖的冷。
他决定去扯那根红绳。管它是幻觉还是真有脏东西，老子现在只想把这劳什子玩意儿烧了，权当给小雨积德。
指尖刚碰到红绳。
绳子突然绷紧。
像有人在另一头猛地拽。拉力大得惊人，林默被拽得往前踉跄一步，额头差点撞在画框上。木头棱角锋利，撞上了怕是得开瓢。
他赶紧松手。
红绳“嗖”地缩了回去，像条被踩住尾巴的蛇。钻进画里时，仕女的袖口动了动，布料褶皱里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皮肤下青筋像蚯蚓一样鼓着。
空气里的香粉味浓得呛人。甜腻里混着铁锈味，钻进鼻孔，黏在肺叶上，咳都咳不出来。
林默退到睡袋边，后背抵着墙。瓷砖冰得像块铁板，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冻得骨头缝都疼。
心脏“咚咚”跳，撞得肋骨发麻。他盯着仕女图，突然发现画里的仕女在笑。
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从左耳根到右耳根。牙齿白森森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红得像刚喝过血。
“妈的，还带表情管理的？”他咬着牙骂，手却在发抖。摸出手机想照张相留证，屏幕突然黑了。
不是没电。是屏幕里映出了东西。
一个影子，贴在他身后的墙上。头特别长，脖子细得像根绳，正慢慢往他肩上靠。
林默猛地回头。
墙上空空如也。只有月光投下的自己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个吊死鬼。
再看仕女图。
画里的阁楼里多了个东西。
房梁下的红绳上，挂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件熟悉的外套——是他昨天穿的那件黑色夹克。
人影的脸垂着，长发遮住了五官。但林默认出了那人的鞋子，是他脚上这双破帆布鞋，鞋边还沾着和平里的黑泥。
画里的“他”慢慢抬起头。
脸是青紫色的，舌头伸得老长，垂到胸口。眼睛死死盯着画外的林默，像在说“快来陪我”。
林默的呼吸突然停了。
脖子后面一阵冰凉。像有人对着他的后颈吹了口气。
他僵硬地转过头。
客厅的窗帘被拉开了道缝。比刚才宽了些，刚好能看见外面的河。
河面上漂着个白乎乎的东西。离得更近了，能看清是件女人的睡衣，领口绣着朵牡丹，和仕女图上的一模一样。
睡衣下面，隐约有只手伸出水面。苍白，浮肿，五指张开，正对着他招手。
这时，仕女图里的红绳突然又垂了下来。
这次更长，首接落在他脚边。
粗糙的纤维蹭着脚踝，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
林默低头。
红绳的末端，缠着根头发。黑得发蓝，和地毯下钻出来的那些一模一样。
而头发的另一头，慢慢从画里钻出来。
缠着颗牙齿。
小臼齿，上面还沾着点牙垢，和镜子裂痕里卡着的那颗一模一样。
仕女图里的“他”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红绳勒得脖子变了形，骨头“咯吱”作响，像在画里发出求救声。
林默突然想起雇主的话——禁止遮挡卧室的镜子。
他猛地看向卧室门。
门缝里，有光。
不是月光。是镜子反射的光，红通通的，像血。
光里，似乎有个影子正贴着门缝往外爬。
指甲刮过地板，发出“沙沙”声。
和他刚铺睡袋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默的脚像被钉住。红绳还在脚踝上缠，越收越紧，勒得皮肤生疼。
画里的“他”停止了摇晃。
脸转向卧室的方向，嘴角咧开，像是在笑。
门缝里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林默的手机突然亮了。
是条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她喜欢看人死前的样子。尤其是，爸爸为了女儿去死的样子。”
屏幕光映在仕女图上。
画里的仕女，眼睛正对着他眨了一下。
睫毛上，挂着颗红珠。像血，又像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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