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胳膊还在淌血。
黏液混着血珠在地板上积成小洼，映出他惨白的脸。他连滚带爬扑向睡袋，手指刚碰到帆布边缘，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那件白睡衣正贴着地毯滑行，领口的玉兰花绣纹在红光里泛着诡异的紫，像朵浸了血的花。
“操不起这祖宗。”他骂着拽开睡袋拉链，钻进去的瞬间，后背撞上块硬东西。不是睡袋里的压缩饼干，是长条形的，带着粗糙的纤维感。
是窗帘绳。
不知何时缠在睡袋里的，绳头的流苏勾着他的衣领，像只手在往后拽。
林默猛地扯断绳子，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滴。他攥着断绳退到墙角，手机屏幕忽明忽暗，照见睡袋里的帆布上爬满了头发，黑得发蓝，根根都在蠕动，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草。
“这破地方是头发批发市场？”他吐槽的声音发颤，指尖却摸到睡袋内侧有东西在动，滑溜溜的，顺着裤腿往上钻。
他伸手一抓。
攥住一把头发。
发丝冰凉，带着河泥的腥气，在掌心里缠成一团，像条活蛇。林默吓得甩手，头发却黏在皮肤上，越扯越多，从睡袋的缝隙里涌出来，转眼就淹没了他的脚踝。
“小雨还在等我。”他咬着牙念，摸出打火机打着火。火苗窜起的瞬间，头发“滋滋”作响，冒出黑烟，散发出烧羽毛的焦臭味。
烟里浮出张脸。
是老王，舌头伸得老长，脖子上缠着红绳，对着他首晃脑袋：“别挣扎了，小林，这屋的绳子认主……”
火苗突然灭了。
黑暗里，头发又开始疯长，缠上他的手腕、脖子。林默能感觉到发丝上的鳞片似的凸起，刮得皮肤生疼，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他踹开睡袋往外冲，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看，是睡袋里的头发织成了网，网眼里卡着半块玉佩，绿得发黑，正是刚才茶几上那半块。
玉佩的缺口处，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找到你了。”睡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默猛地回头，看见白影飘在仕女图前，领口的洞对着画框，里面的头发正顺着画框往上爬，钻进仕女图的裂缝里。
画里的仕女突然动了。
眼睛瞪得滚圆，嘴角咧到耳根，手里的红绳顺着画框垂下来，和地上的头发缠在一起，织成条黑色的路，首通卧室门口。
“走啊，走过去就能见到小雨了。”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哄劝，有老王的，有护士的，还有……小雨的。
林默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挪。每走一步，地毯就发出“啵”的声响，像踩在刚剥的人皮上。他看见路两旁的头发里浮出一张张脸，都是近十年在这里自杀的人，七张脸，正好七个。
第七张是个女人，穿红旗袍，脸和仕女图上的一模一样，正对着他笑，指甲涂着红蔻丹，和睡衣里那只手一个色。
“婉娘……”林默想起老头的话，胃里一阵翻搅。
他猛地停住脚。
头发路突然沸腾起来，发丝里渗出黑水，漫到脚踝，冰凉的，像河底的淤泥。水里漂着颗玻璃眼珠，蓝盈盈的，和玩偶馆红裙娃娃的眼珠一模一样。
眼珠转了转，对着他眨了眨。
林默的眼皮突然发沉，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他看见小雨穿着病号服，站在黑水对岸对他招手：“爸爸，过来呀，护士姐姐说你再不来，我的新睡衣就穿不上了……”
她手里举着件白睡衣，领口绣着玉兰花，和眼前这件一模一样。
“小雨！”他往前扑，却撞在堵软乎乎的墙上。是睡衣，不知何时挡在了他面前，领口的洞对着他的脸，里面黑漆漆的，能看见两排尖牙在反光。
“想过去？”睡衣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得用东西换。”
林默的左口袋突然发烫。是银锁。他摸出银锁，刚想扔掉，却看见锁身上的“婉”字正在渗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的头发里。
头发“腾”地燃起火焰。
黑色的火苗，烧得噼啪响，映出无数个扭曲的人影。林默趁机冲过头发路，撞开卧室门——
镜子没碎。
但镜面像被泼了墨，漆黑一片，只有中间留着个圆洞，洞里映出ICU的病床，小雨躺在上面，脸色惨白，脖子上缠着根红绳，和窗帘绳一模一样。
“爸爸，我冷……”小雨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哭腔，“你把绳子给我系紧点好不好？就像护士姐姐给我扎针一样……”
林默的心脏像被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冲过去想打碎镜子，手刚碰到镜面，就被吸了进去。
冰冷的液体瞬间淹没口鼻。
是河水。
他在往下沉，无数根头发缠着他的脚踝，往河底拽。林默睁开眼，看见河底铺满了白睡衣，每件睡衣里都裹着个人形，脖子上都缠着红绳。
最上面那件，领口绣着玉兰花，里面裹着的人形转过头，是小雨，正对着他笑，手里举着半块玉佩。
“爸爸，我们凑齐了。”
林默猛地惊醒。
冷汗湿透了后背，他还在客厅，睡袋缠在身上，头发己经不见了。窗外天蒙蒙亮，透过窗帘缝照进点微光，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斑，像一根根绳子。
他摸了摸口袋。
银锁还在，玉佩也在，都凉得像冰。
林默掀开睡袋想站起来，却发现睡袋内侧粘着根头发，黑得发蓝，末端沾着点河泥。他拽了拽，头发却越扯越长，从睡袋里钻出来，顺着地板往卧室爬。
爬到卧室门口时，头发突然停下。
镜子里，他的倒影正举着根窗帘绳，绳头垂下来，离自己的脖子只有一寸。
而倒影的身后，站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对着镜子外的他，缓缓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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