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瞳孔缩成针尖。
红绳上的碎布还在飘，蓝白条纹蹭过他的手背，像块冰。他盯着睡衣里的半张脸，突然发现那浮肿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有虫子在皮下爬。
“操，这是要演人体蜈蚣？”他咬着牙骂，后槽牙咬得发酸。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在裤腰里积成小小的水洼，凉得像揣了块冰。
人形的手抬得更高了。红绳末端的流苏滴着血，砸在地毯上，“嗒嗒”响，像秒针在倒数。林默突然发现，流苏上的血丝在地毯上慢慢晕开，拼出个“8”字——和地板上刻的“第八个”正好对上。
“八年了……”人形开口，声音彻底变成了婉娘的，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每个来这儿的人，都觉得自己能活着出去。你看，他们的骨头现在还在墙里呢。”
林默的目光猛地扫向客厅的墙。墙皮剥落处露出的砖缝里，似乎真有白森森的东西在反光，像骨头碴子。香粉味里突然混进股腐臭味，和他在玩偶馆地下室闻到的一模一样。
他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卧室门框上。木头“咯吱”响了一声，像有人在门后磨牙。低头看，门框的阴影里，无数根头发正顺着木纹往上爬，黑得发蓝，末端卷成小小的圈，像套马的绳套。
“爸爸……”
小雨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林默猛地转头，镜子里的裂痕突然扩大，露出里面的场景——ICU病房，小雨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正发出刺耳的长鸣。
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站在床边，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根红绳，正往小雨的脖子上缠。护士的头发很长，垂到腰，发梢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像血。
“别碰她！”林默吼着扑过去，拳头砸在镜面上。“哐当”一声，镜子没碎，他的指关节却裂开了，血珠滴在镜面上，瞬间被裂痕吸进去，像被吞了。
镜子里的护士突然转过身。
脸是小雨的，眼睛却是婉娘的，黑沉沉的，像两个洞。她对着林默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尖的牙，牙缝里塞着点白东西，像碎骨渣。
“她早就该解脱了，”护士说，声音一半是小雨的童音，一半是婉娘的冷笑，“你看她多疼啊，管子插满了全身，不如勒死她，一了百了。”
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想起小雨每次化疗时哭着说“爸爸我不想治了”，想起催债公司发来的短信，想起账户里仅剩的三位数余额——婉娘说的，是不是真的能让小雨解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脖子突然一阵剧痛。低头看，根红绳不知何时缠在了他的脖子上，纤维勒进肉里，带着股熟悉的粗糙感。林默猛地去扯，绳子却越收越紧，眼前开始发黑。
“想起来了？”婉娘的声音在耳边笑，“你第一次来这儿时，就想过用这根绳子勒死自己。那时候你站在窗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要不是医院的短信，你现在己经在河里喂鱼了。”
林默的眼前闪过第二晚的画面：漆黑的河面，白睡衣里的人形，还有他跨过窗台的那只脚。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后背凉得像贴了块冰。
他用尽全力去扯绳子，手指抠进纤维里，指甲缝里渗出血来。血珠滴在绳子上，“滋”地冒白烟，绳子突然松了些。林默趁机后退，跌坐在地，看见绳子的末端缠着块碎布——是他自己衬衫上的，上面绣着个小小的“默”字，是小雨去年给他缝的。
“亲情……真是碍事的东西。”人形飘进卧室，白睡衣的衣角扫过地板上的血迹，留下道长长的痕，像条蛇。它停在镜子前，长发慢慢分开，露出整张脸。
浮肿，发白，嘴唇乌青。确实是小雨的脸，但眼睛里没有黑瞳，全是眼白，上面爬满了红血丝，像蜘蛛网。更恐怖的是，她的脖子上有圈深深的勒痕，红得发紫，和林默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你看，我现在和她多像啊，”人形笑着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勒痕里突然渗出些东西，黄澄澄的，像化脓的脓水，“再勒紧点，你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林默突然注意到，人形的手腕上没有银镯子。
那个刻着小雨名字的银镯子，此刻正躺在镜子前的地板上，上面沾着点黑泥，和白睡衣里那只手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镯子的内侧，刻着的“小雨”两个字被磨得很淡，像被人反复过。
“假的……你是假的！”林默抓起银镯子，往人形身上砸去。镯子碰到睡衣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像烙铁烫在肉上。人形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白睡衣突然燃起火焰，烧出股头发焦糊的味道。
火焰中，人形的脸开始扭曲、融化，露出底下的样子——穿红旗袍的婉娘，脸上的痣掉了，露出个黑洞，里面爬满了蛆。
“你逃不掉的！”婉娘尖叫着，身体化作无数根红绳，往林默身上缠。林默滚到一边，躲开绳子，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举着根窗帘绳，往房梁上抛，动作和前几任自杀者一模一样。
镜中的“自己”突然转过头，对着他笑，嘴里吐出半截舌头，舌尖沾着点红东西，像血。
“该轮到你了。”镜中的“自己”说。
林默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抓住了旁边垂下来的窗帘绳。粗糙的纤维贴着掌心，带来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和他第一次摸到这根绳子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脖子上的勒痕又开始发痒，顺着脊椎往脑子里钻。他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耳边说：“勒吧，勒上去就不痛了，小雨在下面等你呢……”
窗外的河面突然泛起红光。林默转头，看见河面上漂着无数个人影，都在朝他招手，里面有老王，有穿白大褂的护士，还有……脖子上缠着红绳的小雨。
小雨对着他笑，手里拿着个橘子，果皮剥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橘瓣，金灿灿的，像阳光。那是小雨最喜欢吃的橘子，每次化疗完都要他买一个。
“爸爸，快来吃橘子呀。”小雨说。
林默的脚开始往前挪，一步，两步……离窗台越来越近。冷风从窗帘缝里灌进来，吹得他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红痕，和小雨脖子上的勒痕一模一样。
红绳还在手里攥着，纤维磨着掌心，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就在他的脚尖快要碰到窗台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不是幻觉，是真实的震动，带着熟悉的铃声——是小雨最喜欢的《小星星》。
林默猛地回神。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是医院的号码。他哆嗦着掏出手机，手指抖得按不准接听键。铃声还在响，《小星星》的旋律在阴森的公寓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这时，镜子里的婉娘突然露出个诡异的笑。
她的手里，拿着另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话界面，备注是“小雨”。手机的听筒里，正传来《小星星》的铃声，和林默手里的手机一模一样。
哪部是真的？
林默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的医院号码突然开始扭曲，变成一串血红的数字：1704。
是这间公寓的门牌号。
他猛地把手机扔出去，手机砸在墙上，“啪”地碎了。电池滚出来，落在地毯上，正压在那个“8”字上，冒出股黑烟。
黑烟里，浮现出张脸，是第七个自杀者的，新闻上见过照片。他对着林默笑，嘴里吐出根红绳，绳头缠着块碎布，是他衬衫上的。
“欢迎加入。”他说。
林默的手突然一松，窗帘绳掉在地上。他转身想冲进卧室，却看见仕女图上的婉娘正从画里钻出来，红旗袍的下摆拖在地毯上，留下道暗红的痕，像血。她的手里拿着把剪刀，正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嘴角咧着诡异的笑。
画里的背景变成了阁楼，房梁上挂着根红绳，下面空荡荡的，像在等新的“住户”。
林默的目光突然被画框边缘的东西吸引——那里卡着根头发，黑得发蓝，末端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像血。和他早上从睡袋里抓出来的一模一样，和白睡衣发梢滴下的也一模一样。
头发的另一端，顺着画框往下，缠在了……他的脚踝上。
勒得很紧，像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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