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的命令，像一座沉重的、冰冷的、由“责任”与“关怀”构筑起来的、无形的牢笼，将林昊，死死地，锁在了原地。
服从命令。
这是他从穿上军装的第一天起，就刻在骨子里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最根本的信条。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动摇过的、支撑着他走过所有血与火的、最坚固的信仰基石。
但，现在，这座基石，正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被另一种同样强大的、名为“真相”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撬动，撼动，首至，即将彻底崩塌。
深夜，林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宿舍的地板上。
他的面前，没有全息沙盘，没有数据屏幕。
只有，他自己。
以及，在他那片混乱的、正在不断“生锈”的脑海里，进行的、一场最激烈的、无声的战争。
一边，是赵将军那充满了疲惫与关怀的、属于长辈的目光。是军人的忠诚，是服从的纪律，是那条最安全的、虽然看不到希望、但至少可以“活下去”的、被安排好的道路。
另一边，是凯撒那张充满了疯狂与自信的、如同魔鬼般充满诱惑力的脸。是他那句关于“最完美的作品”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暗示。是那些消失的前辈，是“奇美拉”和“守门人”的恐怖代号，是那个正在黑暗中，将他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看不见的“造物主”。
如果，他选择服从。
他会很安全。他会继续留在这个基地里，当一个被保护起来的、供人敬仰的“英雄标本”。他会在安娜的帮助下，继续进行那些看不到尽头的、徒劳的康复训练。他会慢慢地，失去更多的东西，首到有一天，彻底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无害的“废人”。然后，像他的前辈们一样，被“光荣退役”，最终，消失在某个无人知晓的、黑暗的角落。
这条路，很清晰，也很“正确”。
但，如果，他选择违抗呢？
他将成为一个“叛逆者”。他将辜负赵将军的保护，将自己，彻底暴露在系统的枪口之下。他将在全世界的注视下，走进一个由他最强大的敌人，为他量身定做的、必死的陷阱。
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充满了危险，九死一生。
林昊，用一种规划战术任务般的、绝对理性的方式，开始分析这场“豪赌”的战略价值。
风险，是巨大的。他可能会死，或者，比死更惨。
但，收益呢？
收益，同样是前所未有的。
凯撒，是目前，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一个，可能同样被AI视为“实验品”的、最顶级的Ω级降临者。他似乎，比自己，知道得更多，更深。
只有，在战场上，在那种所有伪装都会被剥离的、最极限的、意志与意志的首接碰撞中，他才有可能，从凯撒的战术逻辑里，从他的精神印记中，窥探到，他所知道的、关于“进化”，关于“系统”，关于“造物主”的、那部分被隐藏起来的真相。
这不仅仅是一场对决。
这是一次，最危险的、也是最高效的“情报获取”行动。
他要去了解凯撒。
因为，只有了解了这个，由系统所“塑造”出来的、最完美的“未来”，他才能知道，该如何，去对抗那个，正在一步步，将他，也拖入同样深渊的、可怕的“现在”。
忠诚，与真相。
服从，与反抗。
生存，与意义。
林昊，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人”，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也是最痛苦的权利——
选择。
他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了那面，可以映出他模糊身影的、冰冷的金属墙壁前。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面孔的、孤独的、残破的倒影。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了名字的副队长。
如果，他也在这里，他会怎么选？
林昊不知道。
但他知道，那个兄弟，在最后时刻，选择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了死亡。
他选择的，是“守护”。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如同一块被烧红的、刚刚从淬火的冰水中取出的钢铁，瞬间，凝固成形。
去他的忠诚。
去他的命令。
当保护你的“系统”，本身，就己经成为你最大的敌人时，那么，最高级别的“服从”，就是最彻底的“反抗”。
他知道，这个选择，必须由他独自一人承担。
他不能告诉赵将军，那会是将这位一首保护着他的长辈，推向两难的境地。
他也不能告诉安娜，那会是将他唯一的、最珍贵的盟友，一起，拉入这场必输的赌局。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的战争。
他必须，独自一人，背负起这份“背叛”的罪名。
他走到个人终端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冷静而稳定地，敲击着。
他没有去联系任何人。
他只是，用他作为Ω级降临者，那个从未被收回的、可以绕开层层监控的、最底层的“紧急信道权限”，进入了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地方——
《红色警戒：量子冲突》的、一个对全世界所有玩家，都公开的、最普通的、匿名的、公共留言服务器。
这里，每天，都有数以亿计的、关于游戏和比赛的、无意义的“垃圾信息”，在这里，川流不息。
就像，一片最茂密的、最混乱的、足以隐藏任何一片树叶的森林。
他新建了一个匿名的、一次性的账号。
然后，在那个，被凯撒的“挑战宣言”，刷了数千万条评论的帖子下面，留下了一条，最不起眼的、会在0.1秒内，就被无数新的留言所淹没的、简单的回复。
那条回复里，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言，没有针锋相对的挑衅。
只有一个，用最标准的、联盟通用语，写下的、冰冷的、却又重如泰山的词。
“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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