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又尖又哑。
他那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平板屏幕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兄弟……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千里眼吗？！”
屋子里，落针可闻。
赵刚的嘴巴半张着，眼镜滑到了鼻尖都浑然不觉。
他读过那么多书，见过那么多世面，可眼前这块能发光的“板子”，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团长，这不叫千里眼。”
顾卫国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与周围的惊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叫，实时战场态势图。”
他伸出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轻轻一划。
画面随之移动，平安县城那斑驳的城墙，清晰地从众人眼前掠过。
“我的天……”
李云龙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那屏幕，可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惊扰了里面的神仙。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同样震惊的声音。
“老李！你这儿嚷嚷什么呢？我大老远就听见你鬼叫！”
丁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刚从新一团那边过来，想跟李云龙商量点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块发光的板子上时，他后面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看这儿。”
顾卫国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画面，猛地放大！
原本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的城楼，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他们甚至能看清城楼上，那个鬼子哨兵脸上懒洋洋的表情，和他手里那支三八大盖上冰冷的反光！
“我……我操！”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了，一句粗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丁伟??胳膊，那力气大得，捏得丁伟龇牙咧嘴。
“老丁！你看见没！你看见没！连鬼子脸上的麻子都能数清楚！”
丁伟没有说话。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和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恐惧的震撼。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还不止。”
顾卫国的手指，再次滑动，将视角对准了城墙内侧的一个院子。
他再次放大。
院子里，几门黑洞洞的迫击炮，用炮衣盖着，旁边堆着一箱箱的炮弹。
几个鬼子兵，正围着一个火盆在烤火。
“东南角，鬼子炮兵阵地，西门九二式步兵炮。”
顾卫国的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一个红圈，将那个院子标注了出来。
他的手指不停。
“城东，机枪暗堡，三个。”
“城西，军火库，看守兵力一个小队。”
“正中央，这栋三层小楼，是鬼子的指挥部。”
他每说一句，就在屏幕上画一个圈，做一个标注。
那语气，平静得就像一个教书先生，在给学生讲解一道最简单的算术题。
可这每一句话，每一个红圈，落在李云龙、赵刚、丁伟三人的耳朵里，都无异于一声声惊雷！
过去，这些情报，需要多少侦察兵用命去换？
需要多少次惨烈的试探性攻击，用战士们的鲜血去摸索？
现在，它们就像菜市场里的大白菜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眼前！
李云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野牛。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原先的疯狂和暴怒，正在飞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闪烁着贪婪和狂喜的精光！
他一把推开丁伟，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桌子上，脸都快贴到了屏幕上。
“这儿！这儿！他娘的，鬼子的重机枪阵地藏得这么刁钻！”
“还有这！这是鬼子的巡逻路线！”
“哈哈哈！好！好啊！”
他突然首起身子，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快意和狰狞。
“小鬼子！你李云龙爷爷，这回要给你玩个花的！”
赵刚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扶了扶眼镜，看向顾卫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卫国同志……这个东西……究竟是……”
“政委，军事机密。”顾卫国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
“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起，平安县城里的每一个鬼子，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什么时候换岗，什么时候拉屎，我们都一清二楚。”
一旁的丁伟，却一首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表情，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混杂着兴奋、困惑、甚至是一丝敬畏的凝重。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李云龙。
“老李。”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明不明白，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李云龙正兴奋着，闻言一愣。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老子能把平安县城给它翻过来！”
“不。”
丁伟摇了摇头，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屏幕，又迅速缩了回来。
“它意味着，我们以前打仗的方式……全都过时了。”
他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人海战术，战略迂回，穿插包围……这些我们奉为经典的战术，在这种‘眼睛’面前，都成了笑话。”
“战争，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李云龙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丁伟话里的分量。
是啊。
如果敌人也有这种玩意儿，那他独立团的任何行动，都将是透明的。
他李云龙引以为傲的那些战术，都将无所遁形。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但随即，这股寒意就被更加炽热的狂喜所取代！
幸好！
幸好这玩意儿，是长在自己这边的！
“管他娘的以后！”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
“先把眼前的鬼子给收拾了再说！”
他一把抢过旁边警卫员手里的地图和铅笔，根本不看地图，眼睛死死地盯着平板屏幕。
“张大彪！”他头也不回地吼道。
“到！”
“你带一营，从东门打！别他娘的硬冲！看到屏幕上这个机枪点没有？老子的炮营会先把它敲掉！你只有十秒钟的时间，给老子冲进去！”
“沈泉！”
“到！”
“你带二营，去西门！那儿是鬼子的军火库！给老子悄悄摸过去！等东门枪声一响，你就给老子炸了它！动静越大越好！”
“孙德胜！”
“到！”
“你带骑兵连，在城外等着！看见城里有鬼子想跑，给老子一个个剁了！”
他的命令，一条接着一条，又快又急，却清晰无比。
原先那个漏洞百出的强攻计划，被彻底推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分工明确，配合精妙，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作战方案！
战争，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门艺术。
一门杀戮的艺术！
赵刚和丁伟，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李云龙那张因为极度兴奋而涨红的脸，看着他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样子，心中同时涌起一个念头。
这个战争疯子，给他一双天眼，他真的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就在李云龙布置完所有任务，准备下令总攻的时候。
顾卫国突然开口。
“团长，先等等。”
他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将画面切换到了平安县城的城楼上。
并且，将画面放到了最大。
只见城楼上，一个穿着佐官军服，留着仁丹胡的鬼子军官，正一脸得意地狞笑着。
在他的身边，几个鬼子兵，正粗暴地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推到了城楼的最高处，绑在了一根木桩上。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灰布棉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污泥。
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是杨秀芹！
李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城楼上架起的大喇叭里，传来了那个鬼子军官嚣张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国话。
“城外的八路听着！”
“李云龙！你这个缩头乌龟！你的女人，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否则，我就当着你的面，一枪一枪地，打死她！”
那声音，通过平板上微弱的电流声，清晰地传进了指挥所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李云龙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那刚刚因为制定了完美计划而涌起的狂喜，被一股冰冷的，森然的杀意，彻底取代。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被绑在木桩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
又看了看那个正对着城外耀武扬威的鬼子军官。
他没有再咆哮。
他只是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声音，对顾卫国说。
“兄弟。”
“能不能把那门意大利炮，对准那个狗日的裤裆？”
“我要让他，第一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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