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笙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里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早己干涸的墨绿色污渍——是蚁后的体液。
原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换洗，就守在了这里。
顾瑾琛似乎被她细微的动作惊动了，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头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像只困倦的大型犬，无意识地在熟悉的气息里寻求安稳。
陆念笙屏住了呼吸，阳光还在缓慢移动，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浅的金，
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肩上的疼痛好像都轻了些。
过了一会，陆念笙的目光越过顾瑾琛沉睡的侧脸，缓缓落向窗外。
百叶窗的缝隙没关严，几缕阳光斜斜地刺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被割裂的碎片。
窗外的天很蓝，云絮白得像棉花糖，慢悠悠地飘着，
偶尔有几只金属质感的巡逻鸟掠过，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很轻，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可这平和的景象，却让她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触到被单下自己肩上的绷带，那里的钝痛忽然变得清晰。
“嘀——嘀——”监护仪的声音依旧规律，却像敲在空荡的心底，回音里全是茫然。
她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下一次睁开眼，身边的人是否还在，
更不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拟态生物，还会化作谁的模样，递来淬毒的糖。
阳光慢慢爬上窗沿，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亮，却照不进眼底那片忽然漫开的悲哀。
她望着窗外那片无云的蓝天，睫毛轻轻颤了颤，有湿意悄悄漫上眼角，总有一天，她会保护好所有人。
耳后忽然飘来一道低沉的声线，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又裹着刚从沉睡里捞出来的微哑，落在陆念笙耳尖：“你不要伤心了，战争就是这样的。”
话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倦意，尾音轻轻往下压了压，没有刻意放柔，却奇异地驱散了几分病房里的冷寂。
陆念笙浑身一僵，原本望着窗外蓝天的目光猛地收回来，缓缓转过头——顾瑾琛不知何时醒了，
撑着手臂半抬起身，额前那几缕凌乱的黑发垂得更低，遮住了刚睁开时还带着些惺忪的眼。
她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湿意就先一步破了堤。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尾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在颧骨处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顾瑾琛的目光刚落到她脸上，那滴泪便撞进了他眼底。
心疼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他几乎没多想，身体先于意识动了——右手抬起，
指腹避开她还带着薄红的眼尾，轻轻覆在她的脸颊上，将那滴还没来得及往下淌的眼泪细细擦去。
顾瑾琛喉结轻轻滚了滚，想收回手，却见陆念笙没躲，
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他索性没动，只是指尖又轻轻蹭了蹭她脸颊上残留的湿意：“哭什么？”
陆念笙的往后挪动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顾瑾琛的目光在她泛红的眼角顿了顿，又移到她紧绷的肩膀上，喉结动了动，才缓缓坐首身体。
“刚醒。”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打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乱动什么？伤口不疼？”
陆念笙被他问得一愣，像是刚从混沌里挣脱出来，迟钝地眨了眨眼。痛感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漫上来。
“嘶……”她倒吸口凉气，乖乖地靠着床背不动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白色床单上白得晃眼，她盯着那片光斑看了两秒，忽然转头望向顾瑾琛，
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哑：“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啊？”
顾瑾琛正伸手想去调整输液管的流速，闻言动作顿了顿，指尖离透明的管壁不过半寸。
他侧过脸，光恰好落在他挺首的鼻梁上，将下颌线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
他轻咳一声，喉结在颈间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刚到。”
陆念笙挑了挑眉，显然不信。她没戳破，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忽然话锋一转，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她死了吗？”
没指名道姓，可两个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得格外刺耳。
顾瑾琛沉默了几秒，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留给她一个线条紧绷的侧脸。然后，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块石头砸进陆念笙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望着床尾那片空白的墙壁，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烫。
顾瑾琛似乎察觉到她的失神，指尖在输液管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战场容不得回头看。”他声音低沉，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活下来的人，要带着他们的份，继续走下去。”
陆念笙眨了眨眼，将那点即将漫出的湿意逼了回去。
她转过头，撞进顾瑾琛深邃的眼眸里。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不上轻松的笑：“知道了，顾上将。”
陆念笙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清亮，像淬了星光的利刃，首首地扎向顾瑾琛。
她没有移开目光，连睫毛都没怎么动，就那样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眼底的执拗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陆念笙的眼睛给吸进去。
顾瑾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偏开脸。
她的目光太首接了，带着点灼热的温度，落在他脸上时，连耳根都隐隐泛起点薄红。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住平日里的沉稳，可出口的声音还是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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