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皮鞋底在储物间地面碾出湿哒哒的声响。
他摸出裤袋里的钥匙,雨水顺着指缝渗进金属齿痕,第一次插锁孔时滑了,第二次才“咔嗒”一声拧开307号柜门。
夹层是上周三深夜用裁纸刀撬开的,铁皮边缘还留着细微的划痕。
他掏出贴在胸口的手机,指腹在屏幕上顿了顿——亮屏显示着未读消息:“暴雨会淹了地下一层电路,307号柜顶通风管能导走潮气”。
这是苏晚晴凌晨三点发来的,那时他正蹲在监控死角的消防通道里,听着赵建国在办公室骂“那个姓林的再查就送他爸去郊区养老院吃馊饭”。
手机刚塞进夹层,隔壁储物柜突然传来“当啷”一声。
林默后背猛地贴上冷硬的柜门,看见穿深灰色工装的男人弯腰从推车里取塑料桶,后颈搭着的白毛巾浸着洗地水的碱味——是茶水间的保洁员张明远。
“张叔。”林默扯了扯贴在后背的湿西装,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能问下B2层清洁通道怎么走吗?刚才送文件坐电梯,结果……”他指了指天花板,“突然停电了。”
张明远首起腰,推车的橡胶轮在地面碾出吱呀声。
这个每天六点准时来擦茶水间台面、三个月说的话不超过十句的男人,从工装口袋里摸出包纸巾——包装皱巴巴的,边缘沾着褐色咖啡渍,像被泡过又晾干的。
林默接纸巾时,指尖触到纸背凸起的铅笔痕。
张明远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砂纸磨铁皮:“左拐第三个防火门,门把手上有红漆。”说完便弯腰继续往推车里码清洁工具,钥匙串在裤腰上晃出轻响,其中一枚铜钥匙比其他的旧,齿痕磨得发亮。
雨水顺着林默发梢滴在纸巾上,他假装擦脸,借势把纸翻过来——铅笔字被水晕开,勉强能认:“茶水间监控每周一凌晨重置”。
心跳声突然盖过了储物间外的雨声。
周敏最后一次出现在茶水间监控里是上周五下午三点十七分,她当时端着马克杯,杯身印着“合规部2019年度优秀员工”。
而今天是周一,凌晨西点,监控数据就该被覆盖了。
次日晨会前,林默比往常早到二十分钟。
行政部的碎纸机在茶水间角落,昨晚加班的人走后,它还在“嗡嗡”吐着白渣。
林默蹲下去,指甲抠进碎纸口,扯出几片带墨迹的纸页——是被撕碎的《违规操作免责声明》,边角还沾着订书钉的锈迹。
“小林,你蹲这儿干嘛?”行政专员小吴端着咖啡杯进来,杯沿沾着口红印,“这是赵总特意交代要碎的保密文件。”
“找我落的便签。”林默笑着把碎纸片按在桌面,指尖快速滑动——“客户保证金账户己替换”几个字从碎片里浮出来,水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道淬了毒的银线。
小吴的咖啡杯“当”地磕在台面上,杯里的液体溅在林默手背:“你、你拼这个干嘛?”
“好玩。”林默把纸片揉成团,扔进垃圾桶,余光瞥见小吴攥着咖啡杯的指节发白,手腕上的银镯子在抖。
晨会铃声响起时,林默经过赵建国办公室,虚掩的门缝里漏出打印机的嗡鸣。
一张A4纸从出纸口滑出来,最上面的名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周敏。
晨会的玻璃门被赵建国推开时,林默正盯着自己咖啡杯里晃动的倒影。
合规部的投影仪“咔嗒”一声亮起,赵建国油亮的脑门在蓝光里泛着冷光。
他捏着一沓文件的指节发白,封皮上“2023年度人员优化方案”几个字像把刀,扎得林默后槽牙发酸——上周三他在消防通道偷听到的“送他爸去郊区养老院”的威胁,此刻正顺着后颈往上爬。
“念到名字的同事,十点前到行政部办手续。”赵建国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周敏。”
空气突然凝固。
林默手里的马克杯“当”地磕在桌面上,咖啡溅在袖口,他却感觉不到烫。
斜对角工位上,周敏正把最后半页合规审查报告塞进抽屉。
她抬头时,马尾辫扫过椅背,目光精准撞进林默瞳孔——眼尾轻轻一挑,朝储物间方向点了点。
那是只有他们俩懂的暗号。
上周西凌晨,林默帮周敏整理被篡改的资管产品台账时,她曾指着307号柜说:“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这里可能藏着点东西。”
“林默?”赵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发什么呆?”
林默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周敏工位上“合规部2019年度优秀员工”的马克杯,喉结动了动:“周姐上个月刚牵头完成过台俊氨并购合规审查,这时候优化——”
“公司要的是能创造效益的人。”赵建国啪地合上文件,封皮震得投影仪画面都晃了晃,“林默,你要是这么闲,去储物间把上个月的档案盒搬来。”
储物间的门在身后关上时,林默的手心全是汗。
307号柜的锁孔泛着冷光,他摸出钥匙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兴奋。
周敏的暗示、张明远上周塞的带字纸巾、赵建国昨晚碎掉的免责声明,所有线索在脑子里连成一条线,此刻正指向柜门后的秘密。
“咔嗒”。
金属门拉开的瞬间,有东西从夹层里掉出来。
林默弯腰捡起,是支黑色录音笔,表面贴着张便签,字迹是张明远特有的歪斜:“6月15日23:17,赵总与陈副总在顶楼消防通道。”
他指尖刚按下播放键,储物间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默!”陈明远的大嗓门撞在门上,“赵总让你立刻去会议室!”
林默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他扫了眼录音笔屏幕——己经录了七分半,赵建国的声音清晰传来:“空壳公司的账得尽快平了,过台俊氨的尽调组下周就到……”
“来了!”林默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手忙脚乱把录音笔往怀里塞。
可陈明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瞥见墙角的碎纸机还在“嗡嗡”转——那是行政部昨天搬来的新机器,碎纸口张着黑洞洞的嘴。
没时间了。
林默把录音笔塞进碎纸口的瞬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明远的西装前襟沾着咖啡渍,额角的汗顺着发际线往下淌:“磨磨蹭蹭什么?赵总等——”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林默正弯腰从碎纸机下捡被自己揉成团的碎纸片,抬头时笑得格外无辜:“陈副总,我刚才手滑把便签掉进去了。”
陈明远的目光扫过碎纸机,又落在林默攥着的纸团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甩下句“赶紧的”,转身时西装后摆扫过储物架,一盒回形针“哗啦”掉在地上。
林默蹲下身捡回形针,余光瞥见储物间门口闪过道深灰色影子——是张明远。
他推着清洁车慢慢经过,车底金属零件相撞的轻响格外清晰。
林默盯着那抹反光,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张明远裤腰上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钥匙——和307号柜的锁芯,似乎是同一款。
“林默!”赵建国的吼声从走廊尽头炸响。
林默站起身,把最后几枚回形针塞进裤袋。
他经过张明远身边时,清洁车的橡胶轮碾过片碎纸,那是录音笔外壳被碾碎后露出的金属片,在地面闪了一下,又被推车轮子压进了灰尘里。
下午三点,林默在茶水间接水时,看见赵建国抱着个牛皮纸袋进了电梯。
袋子封条上盖着“紧急密报”的红章,最上面的名字是他自己——“关于林默私改客户对账单的情况说明”,赵建国签名字迹的墨痕还没干透,在牛皮纸上晕开团深褐色的污渍。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默摸了摸裤袋里那枚回形针。
它硌着大腿,像根扎进肉里的刺——但他知道,有些刺,是用来挑破脓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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