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在打印机吐出的最后一张纸上微微颤抖。
月光透过落地窗斜射进来,在那张银色内存卡的外壳上折射出冷光——今早他蹲在储物间角落,用回形针在卡壳边缘划下的细痕,此刻就像一道微型闪电,劈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咔嗒。”他捏着内存卡的手突然收紧,金属边缘扎进掌心。
三天前王会计在医院攥着记账本时,指甲掐破掌心留下的血渍还在他眼前晃动。
那本泛黄的本子里,“307”被红笔圈了七遍,此刻正躺在他抽屉的最底层。
他猛地转身拉开抽屉,记账本的封皮擦过指尖时,后颈突然涌起一阵凉意——307,是合规部储物柜的编号。
半个月前的暴雨夜,他加班核对并购资产清单时,听见储物间传来异响,撞见台俊氨派来的审计员正往307号柜里塞东西。
当时他鬼使神差地把那东西藏进了自己的储物柜,此刻想起来,后槽牙咬得发酸。
“叮——”手机在桌面震动,是苏晚晴发来的消息:“刚查过,台俊氨监察部服务器IP段没有以8703结尾的。”林默盯着屏幕,举报信上那个突兀的IP地址在视网膜上烧出一个洞。
他抓起外套冲进楼梯间,脚步砸在水泥台阶上,回声震得耳膜生疼。
307号储物柜的锁芯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
林默掏出钥匙时,指尖触到锁孔边缘的划痕——和内存卡上的细痕一模一样。
“咔”的一声轻响,金属门拉开的瞬间,那支黑色录音笔终于露出真容。
他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突然炸出赵建国的声音:“把2014年第三季度客户保证金流水全改了,对账单用碎纸机过三遍。”
“砰!”
茶水间方向传来金属碰撞声。
林默手一抖,录音笔摔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瞥见墙根有半截银色胶带——是装修队常用的那种。
今天下午陈明远说要“升级茶水间设备”,带着两个穿工装的人在里面敲了一下午,现在都八点了,怎么还有动静?
他贴着墙摸到茶水间门口,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
透过玻璃上的水痕,能看见陈明远背对着门,正蹲在咖啡机后面。
林默的目光扫过他脚边的工具箱——里面放着电钻、起子,还有半卷银色胶带。
“陈主管还没走?”林默推开门,故意把脚步声放重。
陈明远猛地首起腰,后脑勺撞在咖啡机上。
他转头时,林默看见他耳尖发红,右手不自然地往裤袋里塞了个东西。
“林默啊,”陈明远扯了扯领带,笑得很牵强,“新咖啡机的线路要改,我盯着点儿。”他弯腰收拾工具,林默瞥见他裤袋鼓起的形状——是微型摄像头的接收器。
林默的目光落在咖啡机电源线接口处。
那里的胶带有被撕开又重新粘过的痕迹。
他假装去接水,手指轻轻碰了碰电源线,在胶布边缘按进半枚回形针。
“陈主管费心了,”他端着纸杯转身,“就是这咖啡机该换了,上周我接水的时候还漏电。”
陈明远的喉结动了动:“明天就换。”他提起工具箱往外走,经过林默身边时,身上飘来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王会计说过的,财务室碎纸机专用的润滑剂的味道。
林默等脚步声消失后,立刻蹲下来。
回形针卡在胶布缝隙里,他轻轻一挑,露出里面缠着的微型摄像头。
镜头正对着茶水间的茶几,而茶几上,早上他泡的那杯茶还剩半杯,杯底沉着些许浑浊的液体。
他摸出兜里的紫外线笔——这是苏晚晴上次调查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时塞给他的,说“有些秘密,光靠眼睛看不见”。
笔光照在茶几上,淡黄的木纹里突然浮现出一行字迹:“监控录像在财务室保险柜”。
林默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掏出手机拍下这行字,又把摄像头原样粘好。
打印机吐出的加密文件还在桌上,他冲回办公室,把录音笔接上电脑。
当录音里赵建国的声音和文件里1.2亿的资金缺口数字重叠时,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林默抬头,看见赵建国的黑色奔驰停在楼下,车灯扫过合规部的窗户,像一道淬了毒的光。
他抓起外套要走,手机突然震动,是前台小妹发来的消息:“赵总说明早九点开全员会,说是要‘全面电子化’。”
林默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他望向茶水间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咖啡机在黑暗里投下模糊的影子。
明天早上,当晨光透过百叶窗时,这台记录过无数谎言的机器,终将和那些见不得光的纸质档案一起——但有些东西,己经藏进了更安全的地方。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录音、加密文件,还有用紫外线笔拍下的照片。
电梯“叮”地一声开门,林默走进去,看着镜面墙上自己的倒影。
在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赵建国明天站在台上,宣布“销毁所有纸质档案”时的表情——那会是他这辈子最难看的笑。
电梯门缓缓闭合,把合规部的夜色关在身后。
林默按下一楼按键,手机在掌心震动,苏晚晴的消息跳出来:“我联系到当年给台俊氨做审计的老会计,他说有东西要给你看。”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
林默望着电梯数字跳动,忽然笑了。
有些账,该清算了。
清晨九点,合规部会议室的百叶窗被阳光割成金线。
赵建国踩着擦得锃亮的牛津鞋踏进会场时,林默正盯着自己手边那摞泛着旧纸香的档案——昨晚他用碎纸机旁捡的回形针别住了第三叠,那是王会计记账本里"307"对应的客户保证金流水。
"各位。"赵建国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扩音器,"从今天起,过台俊氨正式进入全面电子化时代。"他身后的投影屏亮起,"所有纸质档案,包括但不限于合同、对账单、审计记录,三小时内集中销毁。"
会议室炸开零星议论。
林默的指甲掐进掌心——这和前台小妹的消息分毫不差。
他按住要站起来的邻座同事,清了清嗓子:"赵总,系统迁移需要纸质备份核验。"他翻开手边的档案,"比如2014年Q3客户保证金流水,电子台账和银行回执有1.2亿差额,没纸质对账单根本没法定位问题。"
赵建国的瞳孔缩了缩。
林默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着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装着财务室保险柜的钥匙。"行。"赵建国扯出笑纹,"林默负责筛选备份文件,其他全部销毁。"他扫过台下,"陈主管监督。"
陈明远从后排站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林默,我帮你搬。"他伸手要抓那叠标着"307"的档案,林默侧了半步,用身体挡住:"不用,我自己来。"指尖触到档案边缘的回形针,那是昨晚他特意别上的记号——如果被调换,金属别针会卡在封皮缝隙里。
搬着档案回工位时,林默听见陈明远在茶水间打电话:"东西在他桌上,尽快。"他低头整理文件,余光瞥见陈明远裤袋里鼓着的接收器——和昨晚那台微型摄像头的同款。
"叮——"投影仪突然亮起,陈明远举着U盘站在台前:"各位,我有个重要发现。"屏幕上跳出转账记录,"林默账户半年内收到三笔各二十万的汇款,对方账户关联某私募基金。"他转向赵建国,"这是合规部职员受贿的铁证。"
会议室瞬间安静。
林默的呼吸却稳得像钟摆——昨晚在茶水间,他用紫外线笔拍下的"监控录像在财务室保险柜"此刻正烧在记忆里。
他摸出手机,打开昨晚藏在咖啡机里的摄像头录制的视频:"陈主管可能忘了,茶水间的新设备,也在记录着什么。"
投影屏切换画面。
画面里,赵建国站在财务室保险柜前,西装袖口沾着碎纸机润滑剂的淡蓝色痕迹——和昨晚陈明远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将U盘插入保险柜密码锁旁的接口,屏幕亮起"数据覆盖成功"的提示。
"这是昨晚十点十七分。"林默的声音像冰锥,"赵总在覆盖什么数据?"
"啪!"投影仪突然黑屏。
林默抬头,看见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闪了两下红光——被人切断了电源。
"设备故障。"陈明远的声音发紧。
他刚要拔U盘,会议室门被"吱呀"推开。
张明远推着清洁车进来,橡胶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车斗里堆着脏抹布,最上面那块沾着银色金属——是财务室保险柜的钥匙。
林默弯腰假装捡笔,手机摄像头对准车斗。
钥匙环上的编号"CW-07"清晰入镜——那是财务室第七个保险柜,和王会计记账本里圈了七遍的"307",数字正好对应。
"散会。"赵建国的额头沁出细汗,"林默留下。"
其他人鱼贯离开时,陈明远撞了林默肩膀一下,低声道:"别得意太早。"林默望着他发红的耳尖——和昨晚在茶水间撞咖啡机时一模一样。
傍晚六点,林默抱着档案走出大楼。
晚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脚边,他摸了摸内袋的U盘,里面存着摄像头视频、钥匙照片、还有苏晚晴发来的老会计联系方式。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妻子发来的消息:"女儿说今晚做了饼干,等你回家。"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他脚步下次第亮起。
推开家门时,厨房飘来奶香味,女儿的粉色拖鞋歪在玄关。
他往女儿房间瞥了一眼——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漏出一道缝,能看见小熊玩偶歪在枕边,却听不见平时的翻书声。
林默的后颈突然窜起凉意。
他放下档案,轻轻推开女儿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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