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飘着茉莉香片的味道，家长们的寒暄声像被按了慢放键。
林默把小雨的蜡笔画收进公文包时，后颈突然被指尖轻碰了下——是陈老师，她校服领口的校徽蹭着他肩线，发间沾着的银杏叶还带着湿意。
"林先生。"陈老师的声音比昨夜更轻，袖口露出半截被指甲掐红的手腕，"小雨最近总说'爸爸在和坏人打架'，这些算式是她画在草稿纸上的。"她摊开的掌心躺着张皱巴巴的纸片，边缘沾着咖啡渍，和林默昨夜在赵建国办公室碰倒的那杯颜色分毫不差。
林默的手指刚触到纸片就顿住了。
纸上歪歪扭扭的加减号里，藏着串数字：123-45-6789。
这串数字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三天前他收到的威胁信里，"若再查账，小雨的学号+生日+幼儿园门牌号"正是这个组合。
"她...什么时候画的？"林默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雨上周二说在办公室等他时玩铅笔，可那天他明明把女儿锁在合规部休息室，门反锁着。
陈老师的睫毛抖了抖，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今天午休她趴在桌上画，我收作业时看见的。"她突然抓住林默手腕，指腹上沾着粉笔灰的触感刺得他发疼，"林先生，您...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小雨昨天说有穿黑西装的叔叔摸她脸，说'再乱画就把爸爸关起来'。"
礼堂广播突然响起"请家长有序退场"的提示音。
林默猛地抬头，正撞进斜后方两道冷冽的视线——赵建国倚着后门门框，手里捏着保温杯，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旁边站着点头哈腰的教务主任。
"林先生这就走？"赵建国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听说小雨在幼儿园总闹脾气？
我们华东区和国际幼儿园有合作，转学手续需要家长配合签字。"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封皮上"过台俊氨"的烫金logo闪得林默眼花。
林默把纸片塞进内衣口袋，触感像块烧红的炭。
他弯腰抱起凑过来的小雨，小姑娘发顶还沾着橡皮泥，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叔叔给我糖，我没吃！"
赵建国的瞳孔缩了缩，嘴角却扯出笑："陈老师真是尽责，连家长隐私都往外说。"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林默裤脚，带着股冷香——和威胁信上的香水味一模一样。
"爸爸，我要喝酸奶！"小雨揪他领带。
林默借着哄孩子的动作退到走廊，余光瞥见赵建国和教务主任进了校长室，门没关严，飘出"...必须在周五前"的片段。
"小雨乖，我们去校门口买。"林默把女儿举高，雨丝顺着屋檐滴在他后颈，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幼儿园铁门外的梧桐树下，停着辆蓝色清洁车，雨刮器慢腾腾地拍着。
副驾驶座上，半截工作牌随着车身晃动，反光刺得他眯起眼——"过台俊氨后勤处 张明远"几个字在雨幕里忽隐忽现。
"叔叔车车脏！"小雨伸手指。
林默捏紧她的小手，指腹蹭过她手腕内侧的小胎记——那是他用口红画的防走失标记，现在淡得只剩点粉印。
回到家时，小雨己经在他肩头睡熟了。
林默把她放进小床，转身时纸片从内衣口袋滑出来，落在电脑键盘上。
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19:30 客户投诉系统新提醒"的提示框，蓝色光映得纸片上的咖啡渍泛着诡异的褐红。
他弯腰捡纸片，指尖碰到键盘，系统提示音"叮"地响了一声。
窗外的雨还在下，滴在楼下的银杏树上，和陈老师后颈那片叶子的响动，重叠成同一个节奏。
林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三秒，最终落在回车键上。
客户投诉系统的界面像块淬了毒的玻璃，泛着冷蓝的光——近三天的投诉列表里，200条"合规部故意拖延资管产品备案""林默借审核之名索贿"的匿名举报，像潮水般漫过屏幕。
他滚动鼠标的指尖发颤，IP地址栏里"192.168.3.0/24"的内网段标识刺得眼睛生疼——这是还彤证券总部办公区的专属IP段。
"啪"的一声，他攥紧鼠标，指节发白。
三天前他刚把赵建国挪用客户保证金的流水截图发给稽查局，今天就冒出这么多指向自己的匿名信。
系统提示音还在"叮"个不停，最新一条投诉写着"林默女儿在幼儿园总说爸爸收黑钱"，他猛地扯松领带，后颈的汗顺着衬衫往下淌——这分明是拿小雨的只言片语断章取义。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陈明远"三个字。
林默深吸一口气，接起时刻意放轻声音："陈总？"
"立刻来18楼大会议室。"陈明远的声音比平时快了半拍，背景里传来文件摔在桌上的闷响，"赵总刚下的命令，所有员工家属联系方式重新备案，十分钟内到。"
电梯上行时，林默盯着金属门框里自己发青的脸。
18楼的顶灯晃得人头晕，他推开门时，二十几个部门主管己经坐成两排，赵建国正端着保温杯站在投影屏前，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来，像刀尖刮过皮肤。
"最近有员工家属被不法分子骚扰。"赵建国敲了敲投影仪遥控器，屏幕上弹出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正是今天幼儿园门口那辆蓝色清洁车，"为保障大家安全，从今晚起，所有家属姓名、学校、住址必须同步到公司安全系统。"他转向陈明远，"陈总，演示下操作流程。"
林默盯着陈明远打开的系统界面，右下角"数据同步中（100%）"的提示正跳动着。
他想起下午在幼儿园，赵建国晃着的"过台俊氨"文件夹；想起小雨手腕上淡去的口红印；想起威胁信上那缕冷香——所谓"保障安全"，不过是把家属信息变成新的人质名单。
"林默，发什么呆？"赵建国的声音突然拔高，"你女儿的幼儿园信息还没填。"
会议室里十几道目光刺过来。
林默按下键盘的手稳得反常，输入"阳光幼儿园"时，余光瞥见赵建国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装着今天在校长室没说完的"周五前"的文件。
他故意把"小雨"的"雨"写成"语"，系统提示"姓名与户籍不符"时，赵建国的嘴角抽了抽。
散会时己过十点。
林默摸黑进家门，客厅的打印机突然发出"嗡"的轰鸣。
他快步走过去，一张A4纸正从出纸口缓缓吐出，第一行就是"过台俊氨-客户资金池流水"的红色标题。
"2020年9月15日，转出500万至'明远教育咨询有限公司'，备注：合规部林默转学赞助金。"
林默的指甲几乎戳穿纸张。
第二页是房产中介的合同扫描件，买方栏赫然写着"教育局基建处处长 周正平"，房屋地址正是小雨就读小学的学区房。
第三页最底下，用荧光笔标着一行小字："赵总说，要让姓林的背着黑锅进局子，连女儿的学都上不成。"
打印机还在吐纸，雨夜里突然响起小雨的抽泣声。
林默冲回卧室，小姑娘正蜷在被子里，睫毛上挂着泪："爸爸，坏人又来摸我脸了......"
他轻轻拍着女儿后背，指尖碰到她后颈新贴的创可贴——陈老师下午说小雨午休时摔了，现在胶痕还泛着红。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银杏叶上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小雨乖，明天爸爸送你去教室上课好不好？"他帮女儿擦干净眼泪，看着她重新睡熟，转身时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盒——里面收着今天陈老师给的纸片、威胁信的残页，还有赵建国挪用资金的银行回单。
深夜两点，林默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晚晴发来的消息："查到过台俊氨最近在教育局有大动作，需要我配合吗？"他盯着手机里小雨白天画的蜡笔画，画里爸爸和小女孩手拉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打败坏人"。
雨停了。
林默把所有证据塞进公文包，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女儿——明天家长会后没说完的话，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个彻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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