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西装内侧口袋的碎纸片上轻轻蹭过。
张大姐撞他肩膀的力道还留在肩头，像根细针扎着神经——这是让他去看保洁车的暗号。
走廊尽头传来清洁工推车的轱辘声，他低头假装调整袖扣，余光扫过楼梯口那辆墨绿色保洁车。
后箱盖没扣严，露出的蓝色档案袋边缘泛着毛边，像是被人反复拉开又合上，封口处"己销毁"的红色印章缺了一角，隐约能看见下面"金海-开曼股权穿透表"几个黑体字。
他的呼吸陡然一滞。"金海"是过台俊氨去年收购的离岸壳公司，当时合规部要核查股权结构，对方只丢来一份模糊的境外注册文件，说"涉及商业机密不便透露"。
此刻这几个字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捅开了他堵了三年的疑惑。
马会计的高跟鞋声还在三楼盘旋，林默快步走过去，弯腰假装系鞋带，右手迅速勾住保洁车后箱边缘。
金属冷得刺骨，他一拉，后箱盖"吱呀"轻响，蓝色档案袋顺势滑出半寸。
"小林？"张大姐的声音从茶水间飘来，带着刻意的轻快，"打印机卡纸了，我去仓库拿墨盒！"
这是催促。
林默心一横，把档案袋抽了出来。
封口处的胶水早因反复开合失去粘性，他刚碰袋口，一个银色工牌"啪嗒"掉在地上——是马会计的，照片里她化着精致的职业妆，此刻背面却贴着一张泛黄的医院检查单，"肝癌早期"西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缴费日期是2022年11月15日，和匿名信里"你女儿的透析卡该续费了"的威胁时间分毫不差。
他的手指在检查单边缘蜷成拳。
原来马会计不是贪，是被拿捏了软肋。
那天她接电话时瞳孔收缩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电话那头不是客户，是威胁她的人。
档案袋里的纸页窸窣作响，林默翻到第三份文件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那是份家族信托协议，委托人写着"张氏国际投资有限公司"，受益人一栏用烫金字体印着"陈建国"——前证监会稽查处处长，两年前退休时还被请去行业峰会做过合规讲座。
"你在翻什么？"
冷香裹着风扑来，林默手腕一紧，档案袋被人猛地抽走。
马会计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米色风衣下摆还滴着水，显然刚去过洗手间。
她的脸白得像张纸，指甲掐进他手腕的骨头里，"审计同志，私自翻查公司财物，这算违规吧？"
林默没躲。
他盯着她发颤的眼尾，那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睫毛膏，像道灰色的泪痕。"马姐，你女儿在市一医院肾内科，每周二、五透析。"他轻声说，"上个月透析卡冻结那天，你在茶水间哭，我递过纸巾。"
马会计的指甲松了。
她望着他胸前的监管局工牌，突然笑了，笑得比前晚在会议室摔文件时还疯："查啊，接着查！
他们让我做假账，让我把客户保证金转到海外账户，说'你女儿的命在我手里'——"她突然捂住嘴，眼神往楼梯口飘，"你以为陈处长为什么退休？
他收了张氏的信托收益，帮着压下过台俊氨三次违规调查！"
碎纸机在走廊尽头发出刺耳的嗡鸣。
林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马会计的高跟鞋声停了，整层楼只剩他们急促的呼吸。
他摸出内侧口袋的碎纸片，和档案袋里的股权穿透表比对——"CR1987"的编号严丝合缝，正是过台俊氨用来掩盖资金池的虚拟项目代码。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惊得两人同时转头。
马会计突然把档案袋塞回他怀里，动作快得像在推烫手山芋："三点半，地下车库B3区，银灰色奥迪A6，后备箱有完整的资金流水。"她扯了扯被揉皱的风衣，从他手里抽走工牌，背面的检查单被她用力按进掌心，"我去趟洗手间，五分钟后...你就说没见过我。"
她转身时，林默看见她后颈有块青紫色的淤痕，像手指掐出来的形状。
碎纸机的嗡鸣声突然变了调，"咔啦"一声卡住，接着"哗"地喷出半片纸屑。
林默弯腰去捡，瞥见那是半张辞职信，"本人马晓燕因个人原因..."的字迹还没写完，被碎纸机吞了半截。
走廊尽头传来人声，是审计组的王科长在喊："小林！马会计呢？"
林默把档案袋塞进西装内袋，平衡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指尖隔着布料摸到信托协议上"陈建国"三个字的凸起，像块烧红的炭。
他抬头时，马会计的米色风衣己经消失在女厕门口，只留一缕冷香，混着碎纸机里飘出的焦糊味，漫进鼻腔。
碎纸机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喉咙后又猛地疏通。
林默刚首起腰，一团雪白的纸屑便"啪"地砸在他手背——是半张A4纸，边缘还沾着碎纸机的油墨，"不能参与违法资金转移"几个字赫然在目，笔锋颤抖得像被风吹歪的芦苇，落款日期是三天前，"马晓燕"三个字的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道未干的泪痕。
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天前正是审计组进驻过台俊氨的首日，马会计在晨会上笑着给每个人递咖啡，指尖却掐得纸杯变形；三天前他在茶水间撞见她对着手机发抖，屏幕上"再拖两天"的短信还亮着，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客户催款，是催她继续做假账的最后通牒。
"小林！"张大姐的声音从身后窜过来，带着股子急火攻心的颤。
林默转头时，看见她攥着保洁车钥匙的手在抖，围裙口袋里露出半张硬纸角，蓝底白字印着"开曼群岛公司注册指南"，边缘被洗得发毛，显然翻看过无数次。"刚...刚才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来取保洁车钥匙，说总部要检查卫生记录。"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围裙布料，"我没敢拦，他胸牌是'行政部'的，可我瞅着那车牌号——"她突然压低声音，"是前儿在地下车库堵马会计的那辆！"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昨夜蹲守时，确实有辆黑色奔驰在B3区逗留，车灯扫过马会计时，她怀里的文件袋明显抖了一下。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股权穿透表，纸页边缘还留着马会计指甲掐过的月牙印，再看张大姐围裙里露出的注册指南——开曼群岛正是过台俊氨离岸壳公司的温床，这绝不是巧合。
"王科长找我！"张大姐突然扯了扯他袖子，眼神往走廊尽头飘。
林默顺着望过去，王科长的秃顶在转角处晃了晃，又消失在财务部办公室。
他迅速抽走张大姐口袋里的注册指南，触感粗糙得像砂纸，扉页上用铅笔写着"金海外保联系人：1385678"，号码尾号和匿名信里的威胁短信完全一致。
碎纸机的嗡鸣渐弱，林默蹲下身，把地上的纸屑一张张捡进档案袋。
有半张合同残页粘在他鞋底，他扯下来时，发现甲方栏印着"过台俊氨员工持股计划"，乙方地址却让他呼吸一滞——"朝阳区金融街19号乙座302室"，而陈建国退休前的稽查处办公室，就在金融街19号甲座302室，两栋楼隔着两条街，步行不过五分钟。
"员工持股计划"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炸开。
三年前还彤证券被并购时，过台俊氨就是用这个计划诱使老员工签署弃权协议，说是"共享发展红利"，实则把原本属于员工的期权全转到了离岸账户。
现在再看信托协议上"张氏国际"的受益人陈建国——稽查处长、退休专家、持股计划地址近在咫尺，这哪里是巧合？
分明是陈建国利用职务便利，为过台俊氨的非法资金转移"开绿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默摸出来，屏幕上是苏晚晴的未接来电，附带一条消息："刚拿到过台俊氨海外账户流水，股权穿透图有突破。"他的拇指悬在回拨键上，突然听见女厕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马会计！"张大姐的尖叫刺穿走廊。
林默转身时，看见女厕门口的米色风衣角，马会计瘫坐在地上，右手还攥着没冲下去的纸团，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瓷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的瞳孔散得厉害，却拼命抬手指向他西装内袋："快...快找苏记者..."话音未落，便昏了过去。
林默蹲下身，用外套垫在她脑后。
张大姐己经掏出手机拨120，急救声在走廊里炸开。
他摸出马会计攥着的纸团，展开是半张儿童画，画着穿白大褂的妈妈和躺病床的小女孩，旁边用蜡笔写着"妈妈加油，朵朵等你"。
"小林！"王科长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审计组要汇总初步结果，你带着资料来会议室！"
林默把儿童画小心收进档案袋，指尖碰到内侧的信托协议，"陈建国"三个字的烫金纹路硌得他生疼。
他望向窗外，夕阳把玻璃染成血红色，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苏晚晴的消息跳出来："茶水间玻璃，等我。"
他低头看了眼昏迷的马会计，又摸了摸怀里的档案袋——那些被撕碎的、被威胁的、被掩盖的真相，终于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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