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砸在柏油路上，溅起的水花裹着泥点糊在林默裤腿上。
他把手机塞进外套最里层的口袋，指腹隔着布料压了压那个凸起——匿名短信的提示音还在耳膜上嗡嗡作响，"别让她知道我们谈过条件"这行字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扎着他后槽牙。
妹妹小棠上个月刚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化疗时掉的头发才长出一层绒绒的黑茬。
今早他去医院送鸡汤，小姑娘还举着调羹冲他笑："哥，等我好了给你炖排骨，比你炖的香。"现在手机里这条短信，把那碗飘着油花的鸡汤都染成了铁锈味。
林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拐进金海资本后巷。
生锈的铁丝网围栏在头顶晃着，他踩上墙角的水泥墩，指尖刚勾住围栏顶端的倒刺，掌心就传来刺痛——三年前在还彤证券合规部，他被迫在虚假报告上签字时，钢笔尖扎破的正是这处旧伤。
"咔嗒。"
金属摩擦声混着雨声，他翻身落地时溅起一片水洼。
后巷尽头的机房外墙爬满青苔，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像只半睁的眼睛。
老张教的"物理断网"方法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先拆了机房外的信号中继器，再用铝箔纸裹住手机——刚才在会议室，吴天宇看他的眼神像要生吞活人，这种时候暴露位置，小棠的输液管说不定都会被拔了。
林默摸出随身带的电工钳，猫着腰靠近中继器。
雨水顺着帽檐滴进领口，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突然，身后传来橡胶鞋底碾过积水的声响。
"谁？"
沙哑的男声混着咳嗽，惊得林默后背贴上墙。
他看见穿保安制服的男人从机房侧门晃出来，手电筒的白光扫过他胸口——监管局的工牌在雨里泛着冷光。
顾工的手一抖，手电筒砸在地上，在水洼里滚出半圈。
他弯腰去捡，却瞥见对方垂在身侧的左手——小指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像片被风吹着的落叶。
"你...你是林默？"顾工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比雨声还轻，"上个月在肿瘤医院，我见过你。"
林默的瞳孔缩了缩。
那天他在住院部楼下抽烟，有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蹲在花坛边抹眼泪，手机屏幕亮着，是张"住院费用催缴单"。
"顾叔。"他松开攥着电工钳的手，雨水顺着指缝往下淌，"你儿子的骨髓配型找到了，对吧？"
顾工的脸瞬间惨白。
三天前他在茶水间接电话，说"手术费凑齐了"的声音压得极低，可还是被躲在消防通道的林默听见了。
现在对方叫出他的姓，还提起儿子——这说明监管局早就在查，而他收的那笔"机房巡查补贴"，根本就是过台俊氨的封口费。
"你不能进去。"顾工倒退两步，后背抵上机房铁门，"他们说...说我要是放外人进去，就撤了我儿子的手术排期。"他的保安服下摆全湿了，贴在腿上像块冻硬的抹布，"小同志，算叔求你，今天就当没来过..."
林默往前迈了一步，雨水灌进鞋里，冷得他脚趾蜷缩。"顾叔，你儿子手术台上用的止血棉，可能都是他们挪用客户保证金买的。"他喉咙发紧，想起母亲化疗时，医院突然断了进口靶向药，"我妹妹现在也在肿瘤医院，他们刚才发短信威胁我。
可如果我现在退了，明天会有十个、一百个像小棠这样的孩子，躺在病床上等不到药。"
顾工的手电筒光束晃到林默脸上。
年轻人眼尾发红，雨水顺着下巴滴在工牌上，"监管局"三个金字被冲得发亮。
他又想起那天在医院，这个年轻人蹲在楼梯间，手里攥着缴费单，指节白得像要断掉——和他当初攥着儿子的诊断书时，一模一样。
"咔。"
机房铁门的锁扣突然响了一声。
顾工猛地转头，发现自己刚才后退时，后腰不小心顶开了门。
林默趁势挤进去，潮湿的电子元件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服务器的嗡鸣像潮水般涌进耳朵。
"等等！"顾工扯住他的衣袖，指尖在发抖，"里面...里面有监控。"
林默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湿衣服传过来："顾叔，你帮我挡住监控死角，等我找到吴天宇篡改数据的日志，我让陈教授首接联系医院，给你儿子走绿色通道。"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就十分钟，十分钟后我要是没出来，你就报警。"
顾工望着他眼里的光，那光比服务器的指示灯还亮。
他松开手，从裤兜里摸出串钥匙："最里面那排服务器，倒数第三台的硬盘有双系统。"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在钥匙上，"我老婆在楼下超市当收银员，昨天听见吴天宇的秘书打电话，说'今晚十二点前必须清空日志'..."
林默接过钥匙的瞬间，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他没看，首接按掉——小棠的护士说过，化疗期间要关手机防辐射，这条短信，肯定又是威胁。
服务器的蓝光在他脸上跳动，他蹲下身插入钥匙，金属碰撞的脆响混着雨声，像根弦在绷紧。
顾工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儿子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字——当时他手抖得握不住笔，是邻床的家属帮他按的手印。
"顾叔。"林默的声音从服务器后面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紧绷，"帮我挡着点，有人来了就咳嗽。"
顾工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把脸。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咳嗽，混着窗外的雨声，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而在机房最里面，林默的指尖正悬在键盘上方——屏幕上的操作日志里，"吴天宇"三个名字像火苗般跳动，后面跟着的，是整整三个月的资金转移记录。
雨还在下。
林默摸出随身带的微型摄像头，对着屏幕快速按动快门。
他听见顾工又咳嗽了一声，比刚才急了些。
手机在裤兜里震得更凶，可他没动——等拍完最后一张，他要给陈教授发条消息，就说："金海资本机房的证据，找到了。"
而在机房门口，顾工望着走廊尽头晃动的手电筒光，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兜里的老式诺基亚，按下那个存了半个月的号码——不是过台俊氨的威胁电话，而是监管局陈教授的工作手机。
"陈教授，"他对着话筒轻声说，"有人来突击检查机房，您...您最好派人来一趟。"在服务器的嗡嗡声中，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微型摄像头的快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当他数到第七十二张时，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红色警告：“系统将于23:59:59自动格式化日志”。
墙上挂钟的分针正朝着十二的位置移动，在雨幕拍打玻璃的声音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闷地撞击着肋骨——吴天宇的秘书说“今晚十二点前清空日志”，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顾叔！”他扯着嗓子喊道，“还有八分钟！”
回应他的不是咳嗽声，而是金属摩擦布料的细碎声响。
林默转头的瞬间，后腰被一个硬物顶住了。
顾工的保安帽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往下淌，右手举着一把黑色手枪，枪口在颤抖，准星在林默的肩胛骨处晃出模糊的光斑。
“对不住。”顾工的声音就像被水泡烂的棉絮，“他们刚才打我女儿的手机……说助学贷款明天就会上征信。小芸明年要考研，她……她政审过不了……”
林默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看到顾工握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食指关节白得发亮——这只手昨天还在给他递钥匙，现在却在颤抖，抖得枪托不停地磕着他的后腰。
机房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很大，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句沙哑的声音：“顾叔，你儿子的手术费是过台俊氨出的吧？他们用的是客户保证金，查出来是要坐牢的！”
“我知道！”顾工的枪又顶紧了一些，“可小芸是我的命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你妹妹生病的时候，要是有人拿她的命逼你，你会不会……会不会也……”
林默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三个月前小棠化疗时，护士站突然说“进口止吐药断货”，他在药房门口跪了半个小时哀求，最后是护工阿姨偷偷塞给他半盒药——那药盒上的标签，和还彤证券被挪用的客户保证金流向清单里的药企，一模一样。
“顾叔，你看这个。”他慢慢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刚拍的日志截图，“吴天宇的转账记录里，有一笔三百万是打到肿瘤医院财务科的。”雨水顺着手机边缘滴落在服务器上，“他们不是救你儿子，是买你的嘴。等查清楚了，你儿子的医疗费，国家会给你补上的。”
顾工的枪口微微下垂。
林默瞥见他眼底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刚才在医院花坛边见过的、被生活按进泥里的不甘。
可下一秒，走廊里传来模糊的通话声，夹杂着电流杂音：“老顾，你女儿的助学贷款合同，我让人重新盖了章——”
“是吴天宇！”顾工的瞳孔骤然收缩，枪托重重地砸在林默的后腰上，“走！现在就走！”
林默被推得踉跄了两步，撞在了消防栓上。
金属的凉意透过湿衣服渗透进皮肤，他突然想起老张前天说的话：“要查资金池，得看备用电源箱里的物理备份。”雨水顺着消防斧的斧刃往下淌，他抄起斧子的瞬间，顾工的枪又顶上了他的后颈。
“你疯了？”顾工的声音带着哭腔，“那里面有高压电！”
“我赌吴天宇舍不得烧证据。”林默咬着牙挥动斧子，金属碰撞声在机房里炸响。
备用电源箱的锁扣崩开时，他听见顾工倒抽冷气的声音——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六个银色硬盘，每个盘体上都贴着“2018 - 2020客户资金流水”的标签。
“顾叔，帮我按住摄像头。”林默脱下外套裹住手，抓起硬盘往怀里塞，“这些盘要是没了，全中国被挪用保证金的散户，都要哑巴吃黄连了！”
顾工的枪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他抹了一把脸，冲过去用身体挡住墙角的监控：“快！还有西分钟！”
林默的手指在颤抖。
他摸出老张给的破解U盘，插入电源箱的接口，屏幕立刻弹出“需要管理员密码”的提示。
雨珠顺着U盘线滴落在键盘上，他突然想起还彤证券被并购那天，合规部电脑也弹出过同样的窗口——当时他输入的是吴天宇女儿的生日，因为听见对方在厕所打电话说“妞妞的蛋糕要草莓味的”。
“19980517。”他按下回车键。
界面刷地一下跳转成绿色。
林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屏幕正中央，“离岸账户：BVI - 7248”的红色代码在跳动，下面跟着二十七条转账记录，每个收款人都是“过台俊氨（香港）有限公司”。
“顾叔，拍这个！”他把手机塞过去，“按快门就行！”
顾工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
林默盯着倒计时：23:58:12。
备用电源箱的风扇突然转得更响了，他这才发现U盘接口处冒出了青烟——老张说过，这种破解程序会过载，最多撑十分钟。
“叮——”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林默接起电话的瞬间，老张的吼声在耳边炸开：“快把手机贴在机柜散热口——”
“啪！”
机房的总电闸突然被拉断。
黑暗中，林默听见顾工喊了句“有人踹门”，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他摸索着把手机贴在服务器机柜上，金属的热度透过湿屏幕传来——老张的声音还在响，可雨声、踹门声、顾工的呻吟声混在一起，他只听清了最后半句：“……散热口有物理备份的缓存记录……”
备用电源的应急灯突然亮了起来。
林默抬头，看见机房门口站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为首的吴天宇正扯松领带，嘴角咧出冷笑：“林默，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而他掌心里的手机，屏幕正随着机柜的震动微微发亮——刚才贴上去的那几秒，散热口的金属纹路在屏幕上压出了浅浅的痕迹，像某种密码，又像……某种线索。
平衡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SF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