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节抵在键盘上，盯着黑屏的电脑屏幕，喉结动了动。
监控摄像头的小红灯还在明灭，像只蹲在墙角的红眼猫。
他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刚才那声"系统故障"说得太镇定，镇定得连他自己都惊了，可此刻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衬衫领口往下淌，在腰际洇出个巴掌大的湿痕。
"咔嗒。"他按下主机电源键，金属外壳传来的震动透过掌心窜进胳膊。
电脑重启的嗡鸣声里，他迅速拔下U盘攥进手心，指腹重重碾过U盘边缘的棱角——这是周敏塞给他的，那个总在茶水间低头刷手机的前台，三天前突然往他咖啡杯底贴了张便签："今晚十点，消防通道见"。
屏幕亮了。
任务管理器里"HT-er"的进程己经消失，像从未存在过。
林默点开回收站，被删除的文件列表里，企业信用报告和转账记录的缩略图正安静躺着。
他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一半，指尖却没急着点击恢复——过台的人能黑进他电脑，就能监控他的操作。
暮色漫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带。
林默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纸机残渣——这是他今早故意塞进去的作废合同，现在成了天然的"监控干扰器"。
碎纸片混着灰尘散在地上，他蹲下身，指甲盖大小的纸屑在指缝间翻卷，突然有片带数字的纸片扎了他一下。
"2017-03-21"。
他瞳孔骤缩。
三个月前还彤证券合规部储物间，他亲眼看见陈明远的助理把《客户保证金调用纪要》塞进碎纸机，当时飞溅的纸页里，他瞥见的正是这个日期。
林默把纸片按在办公桌玻璃台板下，又翻出第二片、第三片——"汇通商贸""2000万""过台资本"的字样像拼图般逐渐清晰。
"叮——"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林默摸出手机，屏幕上是苏晚晴的消息："监管局王处长今晚飞沪，说是要查并购资金流向。"他盯着"王处长"三个字，突然想起周敏U盘里那个被标记为"2017罚字083号"的文件——那是陈明远当年因挪用客户资金被证监会处罚的记录，只是关键页被涂黑了。
他迅速打开浏览器，输入证监会官网网址。
页面加载的三秒里，他的拇指在鼠标垫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搜索框里输入"2017罚字083号"，跳出来的处罚决定书里，本该是资金流向的第三页果然一片漆黑。
林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老稽查员张叔教过的"存档漏洞"：官网PDF文件的底层代码有时会残留被删除的内容。
他右键点击页面，选择"另存为"，再用专业软件打开刚下载的PDF。
代码窗口滚动的瞬间，他差点笑出声——被涂黑的第三页，"汇通商贸""客户保证金专用账户""过台俊氨代付"的字样正藏在隐藏图层里。
"吱呀——"
清洁车的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默迅速关闭软件，抬头正看见张明远推着蓝色清洁车经过，灰白的工装洗得泛白，胸前的工牌"张07"被磨得发亮。
"张叔。"林默压低声音，指了指桌上的咖啡杯，"能帮我把这个放到三楼茶水间吗？"
张明远的手顿在清洁车把手上，抬头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小林啊，这杯子...不是你每天都用的？"他的声音带着股常年抽烟的沙哑，可眼神却突然亮了一瞬，像被风吹开的窗户。
"女朋友送的。"林默扯了扯嘴角，"她今天来公司，想在茶水间看见。"
张明远弯腰捡起咖啡杯，指腹在杯沿的樱花纹路擦了擦："行，我这就去。"他推着清洁车往楼梯口走，车轮声却突然变轻了——林默盯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脚有点拖，和三个月前在顶楼听见的"咚、咚、轻"的脚步声，一模一样。
打印机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林默转头，看见刚恢复的转账记录正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纸页边缘还带着温热。
他伸手去接，纸页的倒影却在打印机玻璃台面上晃了晃——那是他自己的脸，眉峰紧拧，眼底烧着团火。
他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把手机贴在玻璃台面上。
冰凉的手机背贴着温热的机器，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倒影里自己的指尖正对着转账记录上的"2020-03-15"，而玻璃台面的反光里，似乎有串模糊的数字正在显影。
林默的呼吸几乎要凝在喉咙里。
手机贴在打印机玻璃台面上的瞬间，倒影里那串模糊数字突然清晰了几分——是赵建国办公室门缝透出的冷白光，正将一份文件的边缘投映在玻璃上。
他想起老稽查员张叔说过："复印机的玻璃台面是块天然的反光镜，尤其在低角度光源下，能捕捉到肉眼忽略的投影。"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滑，打开相机模式。
他调整手机角度，让玻璃台面的反光恰好框住门缝里的光斑。
相机关掉了快门声，镜头里逐渐浮现出文件上的字迹："过台资本-还彤证券并购专项"、"客户保证金账户转款2000万"、"汇通商贸代持协议"。
每一行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这正是他追查三个月的资金流向核心凭证。
"咔嗒"一声轻响，照片定格的瞬间，办公室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默的后颈瞬间绷首——是陈明远的皮鞋声，那种擦得锃亮的鳄鱼皮牛津鞋，每次经过合规部都会在地面敲出刺耳的"哒哒"声。
他迅速将照片同步到云端，手指刚按下发送键，办公室门就被"砰"地撞开。
陈明远站在门口，领带歪在锁骨处，脸涨得像块发酵过度的面团。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安保，手里攥着金属探测器："林默，公司监控显示你在财务区滞留超过半小时。"他的目光扫过打印机上的转账记录，瞳孔猛地收缩，"你在查什么？"
林默故意让手机从指缝滑落。"啪嗒"一声，手机掉进脚边的碎纸机——这是他今早故意没关电源的陷阱。
碎纸机的刀片开始转动，他扑过去想捞，却被安保一把拽住胳膊："别动！"
"我的手机！"林默装出慌乱的样子，声音发颤，"里面有...有我女朋友的照片，她明天要出国..."他的指尖擦过碎纸机吐出来的手机残骸，心却稳稳落回胸腔——照片己经同步到苏晚晴的邮箱，云端备份也设了双重加密。
陈明远弯腰捡起半片手机屏，上面还粘着碎裂的钢化膜。
他盯着林默发红的眼眶，嘴角扯出冷笑："年轻人总把私人东西带进公司。"他朝安保使了个眼色，"把碎纸机里的东西全部收集起来，送去技术部复原。"转身时又补了句，"林默，你明天去行政部领调岗通知。"
办公室重归寂静时，暮色己经完全沉了下去。
林默蹲在地上，假装收拾碎纸片，实则将最后一片手机芯片碾成粉末。
窗外传来闷雷声，他摸出苏晚晴刚发来的消息："照片收到，和你电脑里的转账记录能对上。"
夜班的灯光次第亮起时，林默摸到抽屉里有团软软的东西。
展开是张沾着茶渍的纸巾，铅笔字歪歪扭扭："监控录像每晚23:00-23:15会自动覆盖。"他认出那是张明远的字迹——老保洁员总在茶水间用铅笔写清洁表，说钢笔水容易洇到大理石台面上。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林默抬头，看见张明远的影子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工装裤脚沾着水痕，左脚还是有点拖。
他想起三个月前顶楼的脚步声，"咚、咚、轻"——那天晚上，正是张明远推着清洁车经过财务室，而陈明远的助理抱着碎纸机残渣从里面出来。
墙上的挂钟指向22:45。
林默从抽屉最底层摸出防尘口罩，橡胶带在指尖绷出细微的响声。
监控室在地下二层，门禁卡需要值班保安的指纹，但他记得张明远的工牌"张07"——老保洁员负责清洁监控室，工牌磁条应该能刷开那道防火门。
雨势更大了，雷声盖过了他的心跳。
林默把口罩拉过鼻梁，指腹轻轻按在门把手上。
门轴转动的瞬间，他瞥见窗外的闪电照亮了楼下的花坛——那里埋着他今早埋下的碎纸机残渣，混着三个月前从合规部储物间捡来的纸片，每一片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阳光下拼成完整的证据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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