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在工牌磁条上蹭过第三遍时，金属门禁卡终于发出"滴"的轻响。
地下二层的霉味裹着雨水的腥气涌进鼻腔，他缩了缩脖子，防尘口罩的橡胶带在耳后勒出红痕——这是他从行政部领办公用品时顺的，当时还被王姐念叨"小年轻怎么总抢劳保物资"，此刻倒成了最好的伪装。
监控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
他侧着身子挤进去，鞋跟在水泥地上刮出细响，惊得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墙面上挂着十六块监控屏，大部分是雪花噪点，最中间那块映着顶楼财务室的空桌子——三个月前陈明远的助理就是从那里抱着碎纸机残渣出来的，当时监控屏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08。
"叮"的一声轻鸣。
林默猛地转头，目光锁在墙角的服务器机柜上。
最上层硬盘盒的蓝色指示灯正急促闪烁，金属外壳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标着"客户资金流水"——和他在合规部电脑里看到的内部文件编号完全一致。
他扑过去时，机柜上的电子钟跳动着：22:52:17。
还有十三分钟。
U盘进去的瞬间，机械硬盘发出"咔嗒"异响。
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打滑，额头沁出的汗顺着口罩边缘滴在操作台上。
他想起苏晚晴今早发来的邮件："过台俊氨并购还彤后，有三笔异常资金流转在监控里消失了，时间都在23:00前后。"此刻屏幕上的进度条刚爬到15%，机柜的蜂鸣器突然"滴滴"作响——他刚才碰歪了键盘，触发了系统的闲置警报。
"林先生。"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林默的背重重撞在机柜上，转头时看见张明远正从阴影里走出来，保洁工装的袖口沾着咖啡渍，左手还提着半桶脏水。
老保洁员的左脚依然拖着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默的神经上，"监控室的键盘灵敏度调过，碰着就响。"
林默的喉咙发紧，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工牌——那上面还带着张明远的体温，"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每天22:50来擦机柜。"张明远把脏水桶放在门边，弯腰时露出藏在工装里的螺丝刀，"上个月给陈主管擦桌子，听见他和过台的人说'监控覆盖时间要改到后半夜'，结果第二天系统日志里还是23:00。"他指了指机柜上的硬盘，"这玩意儿记的是真话。"
机柜的蜂鸣还在响。
林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22:54:03。
张明远突然伸手按了下键盘，屏幕弹出密码框，他的声音更低了："19870315，我儿子出生日期。"
"您儿子..."
"他在还彤证券买了理财。"张明远的喉结动了动，浑浊的眼珠映着蓝光，"产品爆雷那天，他在顶楼财务室跪了三小时。"
"砰！"
监控室的门被撞开。
林默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本能地往机柜侧面的储物柜钻，金属柜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看见陈明远穿着深灰西装站在门口，领带歪到锁骨，手里攥着把折叠刀。
"张07。"陈明远的声音像淬了冰，刀尖抵着张明远的胸口，"谁让你把监控覆盖时间告诉林默的？"
张明远的工装裤在发抖，脏水从水桶里晃出来，在地上积成小水洼："我...我不认识什么林默。"
"不认识？"陈明远的刀往下压了压，"上个月他在茶水间捡碎纸片，你特意把清洁车停在他旁边；前天他翻合规部旧档案，你往他抽屉塞了包纸巾——"他突然笑了，"那包纸巾上的茶渍，和你每天早上泡的茉莉花茶一个味儿。"
林默缩在储物柜里，后背贴着冰凉的金属板。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像擂鼓。
张明远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混着陈明远的冷笑："过台俊氨并购还彤时，你儿子签了保密协议拿封口费，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是他治病的钱！"张明远突然吼起来，脏水桶"当啷"倒地，"可那些钱是客户的保证金，是退休老师的养老钱，是...是我孙子的奶粉钱！"
林默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触到了插在机柜上的U盘。
屏幕的蓝光透过柜门缝隙照进来，他看见进度条爬到了67%，电子钟的数字跳到22:58:42。
陈明远的刀"啪"地收进刀鞘："行啊，你不是要当英雄吗？"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我让人查过，你孙子在市立医院儿科住院，床位号217。"
储物柜里的林默攥紧了U盘。
雨水顺着通风口滴在他手背上，凉得刺骨。
张明远的喘息声突然变了调，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林默透过柜门的缝隙看见老保洁员扶着机柜慢慢滑下去，工装口袋里掉出半张照片——是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正举着奖状笑。
机柜的蜂鸣器再次响起。
林默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89%。
电子钟的红色数字跳到22:59:55。
陈明远蹲下来，捏起那张照片："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林默的辞职信。"他的皮鞋尖踢了踢张明远的小腿，"不然...217床的氧气阀，可经不起手滑。"
监控室的门"哐当"关上时，林默轻轻推开储物柜。
张明远蜷缩在脏水里，眼睛盯着天花板，那里有块监控屏正显示着市立医院儿科的走廊——217床的门虚掩着，能看见白色床帘被风掀起一角。
林默的手指按在U盘上，能摸到金属外壳的温度。
他弯腰扶起张明远时，老保洁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他们在资金流水里做了假账，用新客户的钱补旧窟窿..."
机柜的电子钟跳到23:00:00。
蓝色指示灯突然熄灭，硬盘盒发出"嗡"的长鸣。
林默的U盘"滴"地弹出，他迅速拔下来塞进内衣口袋，指尖触到贴在胸口的芯片——那是被碎纸机碾过的手机残骸，此刻正和U盘一起，贴着他加速跳动的心脏。
张明远的手垂了下去，盯着林默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抽屉里的纸巾...我写的是23:00到23:15，可系统实际覆盖是23:00整。"他咳嗽着笑了，"我改了日志，他们查不出来。"
窗外的雷声滚过头顶。
林默扶起张明远时，摸到他工装里的螺丝刀——刀把上缠着儿科医院的腕带，印着"张睿，3岁"。
监控屏突然全部黑了。
林默掏出手机照亮，看见机柜上的硬盘盒正在重启，蓝色指示灯重新开始闪烁。
他把U盘按得更紧了，雨声里传来张明远的低语："去儿科217床，我孙子...他床头有本相册，里面夹着还彤证券的转账凭证。"
林默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晚晴的消息："过台俊氨今晚有笔两亿的资金要转去境外，时间23:15。"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分针正指向23:02。
机柜的硬盘开始转动，发出低沉的轰鸣。
林默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U盘，那里沉得像块铁。
张明远的呼吸渐渐平稳，盯着监控屏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最右边那块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顶楼财务室的保险柜，密码锁的数字正在跳动：19870315。
林默的拇指在U盘金属壳上反复，指腹被棱角硌得发红。
监控室的应急灯在头顶忽明忽暗，他背靠着机柜滑坐在地，膝盖压到张明远溅落的脏水，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窜——此刻他顾不上这些，颤抖的手指正将U盘插入手机OTG接口。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差点咬到舌尖。
10.2GB的传输数据里，2019年至今的客户保证金流水像被撕开的伤口，缺口数字在屏幕上跳动：1,203,456,789。
小数点后两位精准得刺眼，那是12亿零三百西十五万的窟窿。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后槽牙咬得发酸——这比苏晚晴查到的“异常资金”多了整整六倍。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最后二十个文件的文件名被乱码覆盖，缩略图显示着锁状图标。
“加密了……”他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明远的话在耳边炸开：“用新客户的钱补旧窟窿”，原来不是庞氏骗局的猜想，是确凿的资金池运作。
过台俊氨并购还彤后，竟把客户保证金当自家钱包使。
机柜的硬盘重启声突然变得刺耳。
林默猛地抬头，墙上挂钟的分针正指向23:08——苏晚晴说的两亿境外转账，还有七分钟。
他抓着手机跳起来，U盘撞在肋骨上生疼。
张明远还蜷在墙角，老保洁员的眼皮半阖，喉间发出细碎的呻吟，工装口袋里的儿科腕带随着呼吸起伏。
“您撑住。”林默蹲下身，把自己的工牌塞进张明远手里，“我现在去医院，您孙子的相册……还有217床的凭证，我一定拿到。”
张明远的手指动了动，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林默站起身时，裤脚沾了一片水痕，那是老保洁员刚才挣扎时打翻的脏水——此刻却像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拽着他的腿。
合规部的走廊声控灯在他脚下次第亮起。
林默攥紧U盘的手沁出冷汗，路过茶水间时，陈主管办公室的门缝漏出一线光。
他猛地顿住脚步——那光太亮了，分明是有人开着顶灯。
“咔嗒。”
身后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
林默本能地闪进安全通道，后背贴紧防火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保安老李的胶鞋声，混着另一个人的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是陈明远。
“林默今天没加班？”陈明远的声音像淬了冰。
“合规部灯都关了，我刚巡过。”老李的声音带着困意。
林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摸黑退到楼梯转角，U盘在掌心硌出红印。
得把这东西藏起来——合规部最安全的地方是哪？
打印机进纸口！
上次帮行政部修机器时，他发现那里面有个夹层，塞个U盘绰绰有余。
他猫着腰冲进合规部，门把手上的余温还没散。
桌上的便利贴突然被风掀起，打着旋儿飘到脚边。
林默蹲下身捡起，纸角画着歪歪扭扭的储物柜编号：307，下方用红笔圈着“凌晨三点”。
是周敏的字迹——那个上周突然申请调岗的前台姑娘，走的时候连工位都没收拾。
“啪！”
合规部的顶灯突然大亮。
林默的瞳孔剧烈收缩，转身看见陈明远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保安。
陈主管的西装袖子卷到小臂，左手还攥着那把折叠刀，刀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林默？”陈明远的嘴角扯出个假笑，“这么晚还在？修碎纸机？”
林默的后背抵上碎纸机，指尖摸到机身侧面的电源键。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碎纸机，里面堆着半袋纸屑——早上他故意把作废的合规报告塞进去，就是为了此刻的伪装。
“陈主管，这机器又卡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螺丝刀，手却悄悄摸向裤兜的手机。
“让保安帮你。”陈明远抬了抬下巴，右边的保安立刻上前。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机里还连着U盘，得趁他们不注意远程指令打印机。
他假装调试碎纸机，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过，打开远程控制软件，输入打印机的IP地址。
“不用麻烦。”林默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修惯了。”他故意把螺丝刀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重重按下“打印”键。
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
陈明远的目光扫过打印机，又落回林默脸上：“听说你今天去了监控室？”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首起身子，把螺丝刀插回碎纸机缝隙：“行政部让我去领监控日志，说要补上个月的合规记录。”
“监控日志？”陈明远的瞳孔缩成针尖，“你当我是傻子？”他猛地扑过来，左手掐住林默的后颈，右手的刀抵住他腰眼，“把U盘交出来，否则——”
“叮。”
打印机吐出一张纸。
林默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他感觉刀尖又往里压了压，疼得倒抽冷气，却听见陈明远的呼吸突然一滞。
“客户保证金缺口统计表？”保安捡起打印件念出声，“2019年……12亿？”
陈明远的手松了。
林默趁机挣脱，踉跄着后退两步。
陈主管盯着打印件，脸色白得像张纸，手指捏得纸页发出脆响：“这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查流水就知道。”林默擦了擦后颈的冷汗，目光扫过打印机进纸口——U盘己经稳稳嵌在夹层里。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便利贴，周敏画的307号储物柜突然在眼前放大。
“带他去保安室。”陈明远的声音在发抖，“查他的手机，查他的工位——”
“陈主管！”保安突然喊了一声，“打印机又出纸了。”
林默转头，第二张打印件正缓缓吐出。
最下面一行写着“核心文件加密密钥：23:00监控覆盖时间”——那是张明远说的，系统实际覆盖时间。
他的手指轻轻着便利贴上的“凌晨三点”，喉咙突然发紧。
凌晨三点，307号储物柜。
周敏留的，到底是什么？
陈明远的怒吼在耳边炸开时，林默低头看了眼手表。
23:14——还有一分钟，过台俊氨的两亿就要转出去了。
他摸了摸内衣口袋，那里还贴着被碎纸机碾过的手机残骸。
此刻，那残骸正和打印机里的U盘一起，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他的肋骨。
合规部的挂钟敲响23:15的瞬间，林默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望着陈明远扭曲的脸，突然笑了——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而凌晨三点的307号储物柜里，到底藏着什么？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便利贴，指腹触到纸背淡淡的凸起——像是照片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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