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扯了扯领带，西装内袋的采购单边角隔着布料刺得胸口发疼。
车库B3的银色商务车在地下二层绕了三圈才驶离，他对着车窗整理仪容时，镜中映出左脸未擦净的血渍——像道暗红色的疤，提醒着半小时前酒窖里的混乱。
宴会厅的水晶灯从旋转门上方倾泻下来，他刚跨进门槛，管弦乐声便裹着香槟香气涌过来。
签到处的花艺装饰是过台俊氨惯用的浅紫色蝴蝶兰，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内袋，那里有赵老板用指甲戳进他布料的温度。
"林副科长？"
右侧突然响起的问候让他瞳孔微缩。
陈馆长端着香槟塔托盘站在五步外，藏蓝西装熨得笔挺，可左手背有道新鲜的抓痕——和酒窖里那个举电击棒的男人手腕上的伤，位置分毫不差。
"陈馆长。"林默点头，脚步却没停。
他余光瞥见签到处的电子屏在滚动播放"过台俊氨慈善基金会十周年"，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在监管局档案室，他见过这家基金会的审计报告，境外账户流水里的美元，和过台俊氨转移至开曼群岛的资金尾数完全吻合。
变故发生在他抬步的瞬间。
陈馆长突然踉跄半步，托盘倾斜的刹那，林默本能去扶，却见老人的手像触了电似的缩回。
香槟塔轰然倒塌，水晶杯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碎裂声里，林默闻到了熟悉的酒气——和酒窖里被撞翻的红酒一个牌子，360元进价却标36000元的那瓶。
"对不住！"陈馆长弯腰捡杯子，后背绷得像张弓。
林默蹲下身帮忙，余光扫过老人西装下摆——银色金属边缘闪了一下，是心脏起搏器的外接监测仪。
他记得上周在医院探望老稽查员时，见过同款设备，"这玩意儿现在能连手机APP，子女随时看老人心跳。"老稽查员当时咳着笑，"要真想逼一个人就范...调调参数，比拿枪指着管用。"
陈馆长的指尖在发抖，捡起最后一块杯碴时，监测仪的银色外壳完全露了出来。
林默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碎片，触到他掌心的冷汗——比冰还凉。
"陈馆长心脏不好？"他故意问，目光锁住老人发灰的唇色。
"老毛病了。"陈馆长猛地把监测仪往西装里按，动作太急，领口扯开一道缝，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勒痕，"这...这设备总滑出来..."
宴会厅的穹顶突然暗了两度。
林默抬头，看见追光灯打向舞台方向。
人群自动往两侧退开，林薇的助理举着平板挤过来，发梢沾着酒窖里的木屑——刚才在酒窖撞门的男人，左耳垂有颗黑痣，这姑娘右耳也有。
"林副科长。"助理把平板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匿名捐赠表彰"的PPT，"李总说您作为监管代表，今晚的致辞最有分量。"她笑的时候牙龈露得太多，像被人用线扯着嘴角，"基金会特意准备了水晶奖杯，就在讲台上。"
林默接过平板，指尖触到背面凸起的纹路——是微型窃听器的外壳。
他垂眼时，瞥见自己在平板屏幕上的倒影：内袋的轮廓微微鼓起，采购单还在。
"请。"助理做了个"请"的手势，发间木屑簌簌落在他鞋尖。
舞台的红地毯在脚下延展，林默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采购单的声音。
讲台侧面的监控探头在追光灯下泛着冷光，他余光扫过的瞬间，突然顿住——那探头的角度不对。
往常这种场合，监控应该正对着演讲者面部，此刻却微微偏移，镜头边缘刚好能框住他西装内袋的位置。
管弦乐突然拔高一个调门，主持人的声音从舞台另一侧传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监管局林默林副科长上台！"
林默攥紧平板，内袋的采购单边角刺得更狠了。
他抬步走向讲台，目光掠过台下第一排——李总正端着香槟杯看他，杯壁上的水珠沿着指缝往下淌，像极了酒窖青石板上陈馆长的血滴。
监控探头的金属外壳在他余光里闪了闪，像只不眨眼的眼睛。
林默的指尖刚触到话筒金属外壳，后颈便泛起细密的凉意。
他垂眼时，监控探头的金属边沿在视野里划出一道冷光——果然，那枚本该对准演讲者面部的摄像头，此刻微微倾斜的角度，恰好将陈馆长胸前的银色监测仪纳入取景框。
“各位来宾。”他清了清嗓子，掌心沁出的汗在话筒柄上洇出浅痕。
台下李总的香槟杯正缓缓举起，杯壁上的水珠沿着指缝坠进桌布，像极了酒窖青石板上陈馆长被电击时迸溅的血滴。
林默突然提高半度音量，左手无意识地按向内袋，采购单边缘的硬纸角隔着布料扎进掌心，“今天站在这里，我想先念一组数字。”
陈馆长的背瞬间绷首。
老人正弯腰整理打翻的香槟塔托盘，听到“数字”二字，指尖捏着的水晶杯碴“咔”地裂开道细纹。
林默盯着他发灰的唇色，一字一顿：“过台俊氨慈善基金会上周采购的‘特供红酒’，批号是GTJ-20230715。”
宴会厅突然静得能听见水晶吊灯的嗡鸣。
李总举到半空的香槟杯停住了，杯中的气泡“啵”地炸开；签到处的礼仪小姐手指悬在电子屏上，滚动的“慈善”二字在她瞳孔里扭曲成模糊的光斑；陈馆长的喉结剧烈滚动，监测仪的银色外壳从西装下摆滑出半寸，红色指示灯开始急促闪烁。
“巧合的是——”林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划破沉默，“我手里这份客户亏损记录里，被挪用保证金购买虚假资管产品的时间戳，尾数正是0715。”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骤然紧绷的人群，“更巧的是，这瓶进价360元、标36000元的红酒，三个月前出现在开曼群岛某离岸账户的消费清单里。”
“叮——”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管弦乐。
陈馆长的监测仪突然发出蜂鸣，红色指示灯转为刺目的频闪。
老人踉跄着扶住桌角，西装领口扯开更大的缝隙，锁骨处的淡青色勒痕在追光灯下泛着青灰，“心、心跳太快了……”他颤抖的手去摸监测仪，却被金属外壳烫得缩回，“这玩意儿……平时不这样……”
林默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起老稽查员说过的话：“现在的心脏监测仪能远程调参数，把正常心跳逼成室颤只需要三秒。”此刻陈馆长的监测仪屏幕上，心率数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从78跳到110，再到140，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陈馆长！”礼仪小姐尖叫着冲过来要扶人，却被一道黑影截住。
林薇的保镖不知何时站到了舞台侧面，藏青西装下的肌肉绷成硬邦邦的线条。
他手里的针管在追光灯下折射出冷光，针尖上挂着一滴透明液体，“我送您去后台休息。”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另一只手己扣住陈馆长的手腕。
陈馆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林默，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恐惧与挣扎——那是被毒蛇缠住脖颈的猎物，在最后一刻望见救星的眼神。
林默刚要迈步，余光突然扫到讲台侧面的监控探头——它仍在忠实地记录着一切，只是此时镜头里的主角，从陈馆长的监测仪，变成了林默攥紧的采购单。
“不用麻烦。”林默突然笑了，笑得像春寒未褪时破冰的溪涧。
他转向台下，话筒被他捏得发烫，“各位或许不知道，这台监测仪连接的APP，此刻正在某位‘关心’陈馆长的人手机上跳动。”他举起内袋里的采购单，纸张窸窣声通过话筒放大，“就像这张记录着360元红酒卖36000元的采购单，本应该躺在基金会的审计报告里，却出现在酒窖——”
“砰！”
宴会厅的门被撞开。
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轮椅冲进来，为首的护士举着心电图机，“陈馆长家属通知我们过来的！”林默的话音被截断，但他看见李总捏碎了香槟杯——玻璃碴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桌布上，晕开的红渍像极了过台俊氨资金池里那些永远对不上的账目。
林薇的保镖顿了顿，针管在掌心转了个方向，藏进袖口。
林默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主桌尽头的女人身上。
林薇正端着香槟杯浅酌，酒液在她唇边洇出淡粉的痕迹。
她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那里放着一柄鎏金拍卖槌，槌头雕着缠枝莲纹，在水晶灯下发着温润的光。
“接下来是慈善拍卖环节。”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根生硬的线重新串起断裂的时间。
林默望着林薇指尖的拍卖槌，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细微的电流声——那是监测仪还在发出警报，是采购单上的数字在燃烧，是整个宴会厅里，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等着看这场戏的下一幕。
(http://www.220book.com/book/USF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