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踩着泥水走出山谷时,天己经亮了。
辣千秋走在最前,手臂上的伤结了黑痂,一动就裂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没包扎,也没人有东西可包。剩下的刑徒只有九个,两个重伤的被抬在树杈绑的担架上,走得比牛车还慢。
路上谁都没说话。昨夜那场雨把人洗空了力气,现在连喘气都像在拉破风箱。
进村是中午。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挤在山脚洼地,土墙塌了半边,门板用石头抵着。狗没叫,鸡没飞,连烟都不冒一缕。
“没人?”有人问。
辣千秋蹲下,摸了摸门口的水槽。槽底有水,但浮着层白膜,像煮过头的米汤。
他伸手蘸了点,搓了搓。
黏。
“瘟气。”他站起身,“快走。”
可己经晚了。
一个刑徒突然蹲下,捂着肚子干呕。他前天就拉过一次,当时说是吃坏的,现在吐出的全是黄水,带着血丝。
“我……我撑得住。”他咬牙站起来,腿一软,跪进了泥里。
辣千秋过去扶他,手刚搭上肩膀,那人猛地抽搐,一口黑血喷在他衣领上。
其他人往后退。
“别碰他!”有人喊。
辣千秋没松手。他翻起那人眼皮,眼白发黄,瞳孔缩成针尖。
这不是饿的,也不是累的。
是病,而且传得快。
他把人放平,扯开对方衣领。脖子上有红斑,从耳根往下爬,像蜘蛛结网。
“都退后十步。”他说,“谁碰过他,把手泡进火灰里。”
没人动。
“我说了,退后!”
三个刑徒抬着担架想绕路,刚转身,走在后面的瘸腿那个也蹲下了,嘴里哼出不成调的音。
“我也……不对劲……”
他抬起手,掌心全是红点,一挤就渗黄水。
辣千秋盯着那手,脑子里过的是小时候在医院见过的皮疹图。不是天花,也不是伤寒,更像……某种中毒反应。
他回头看向村子。
门缝里,有只手垂在门槛上。手指肿得像馒头,指甲发黑。
“这病从村里来的。”他说,“他们早病了,没死的也快了。”
“那我们呢?”有人声音发抖,“我们碰过水,踩过地,还在这儿站了半炷香!”
辣千秋没答。他弯腰从那人袖口撕下一块布,裹住手,推开最近一户的门。
屋里一股腐味。
地上躺着两个,一老一少,身上盖着发霉的毯子。小孩嘴里塞着破布,防止咬舌,可破布早被口水泡烂,混着血沫往下滴。
老的己经不动了,脸紫黑,嘴角裂开。
他蹲下,掀开小孩的衣袖。红斑一路爬到腋下,皮肤烫得吓人。
“不是人传人。”他说,“是水,或者空气。”
“放屁!”门口有人吼,“人倒了一地,你还说不是传的?”
辣千秋回头:“要是人传人,我们进村十分钟,怎么才两个人发作?”
没人接话。
他站起身,走到灶台边。锅里剩了半锅水,上面浮着灰。他用棍子搅了搅,底下沉着些草渣。
他凑近闻。
苦。
像烂杏仁。
“下毒。”他说,“有人在水里投了东西。”
“谁会干这种事?”
“不想让人活的。”
他走出屋子,看向村外那条河。河水浑黄,和昨夜一样,但岸边多了片死鱼,翻着白肚,密密麻麻。
他走过去,蹲下,捡起一条。鱼鳃发黑,嘴里吐不出泡。
“水从上游来。”他说,“病也是。”
“那怎么办?回头?”
“回不去。”他指着来路,“雨冲垮了山道,我们走过的路全塌了。”
九个人,三个己病,两个重伤,剩下的也脸色发青,走路打晃。
没人再问。
辣千秋回到村中,把还能动的五个召集起来。
“找东西,能烧的、能煮的、能盖嘴的。”他说,“把水烧开再喝,饭煮熟再吃。死人拖到村外,挖坑埋了,深埋。”
“谁干?”
“我带头。”
他第一个去拖尸体。老的那个重,他扛上肩,往村外走。泥路滑,他摔了一跤,尸体滚下来,脸朝上,眼睛还睁着。
他没停,重新扛起。
五个人里三个不情愿,可看他真干,也只能跟上。
埋完人,他带人砸了灶,掏出炭灰,混上草木灰,装进布袋。
“捂住口鼻。”他发给每人一包,“进屋前抖一遍灰,出来再抖一遍。”
有人问:“有用?”
“不知道。但总比干等着强。”
夜里,病的三个烧得说胡话。一个开始咳血,一个全身抽搐,只剩那个瘸腿的还算清醒,可手上的红斑己经连成片。
辣千秋守在火堆边,手里捏着卡牌。
卡牌不烫了,也没字。
他咬破手指,血滴上去,卡牌没反应。
他试了三次,最后一次,卡牌裂了道缝,冒出股黑烟,钻进他鼻孔。他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栽进火里。
等回过神,脑子里多了点东西。
不是记忆,像一段被塞进去的方子:苍术、艾草、雄黄、皂角……配多少,怎么烧,怎么熏。
他没问哪来的,首接照做。
村里有半筐艾草,挂在灶台顶上防虫。他全取下来,加上苍术碎块,混了雄黄粉,绑在竹竿上,举着在每间屋子里走一遍。
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可走完一圈,那股腐味淡了。
第二天,咳血的那个死了。
抽搐的那个活到中午,断气前抓着辣千秋的手,嘴里挤出两个字:“水……井……”
辣千秋立刻带人去挖井。
村里的井在祠堂后头,井口被石头半掩着,像是被人故意封过。
他们撬开石头,吊桶放下去,提上来时,水黑得像墨。
他倒了一碗,静置。半小时后,底下沉了层灰白色粉末。
“果然。”他捏起一点,搓了搓,“石灰混了砒霜。”
“谁干的?”有人问。
“想灭村的人。”
“为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不想留活口。”
他下令把井填了,又带人去上游查。
走了一里,发现河道被人用死牲口和烂草堵住,水绕着走,泡过一片烂泥地,那地里长着一种灰绿色的草,叶子像锯齿。
他拔了一株,根是紫的。
他记得卡牌给的方子里,有一味药能解“蚀肺毒”,主料就是这草的根,但必须配三味辅药,否则毒翻倍。
“采。”他说,“小心手。”
他们挖了半袋,回来熬药。
锅是破的,用泥补了口,架在火上。加水,下药,煮了两个时辰,汤色发绿。
他先喝。
喝完等一个时辰,没死,也没吐。
“可以。”他说,“每人一碗。”
病的两个不敢喝。辣千秋亲手灌,一个呛着咽了,另一个死活不张嘴。
“随他。”他说,“死也比传染强。”
当晚,喝药的那个退了烧,能坐起来。
另一个半夜开始呕黑水,天亮前断气。
辣千秋把他拖出去,埋了。
剩下的人都看着他。
他坐在火堆边,手里还捏着那半张卡牌。
卡牌上的裂纹更深了。
“接下来呢?”有人问。
辣千秋抬头。
西边山口,有烟。
不是炊烟,是黑烟,一股一股,断断续续。
像是信号。
“有人在烧东西。”他说。
“去还是留?”
他没答。他盯着卡牌,忽然把裂开的那半片掰下来,塞进嘴里。
牙齿咬碎,粉末咽下。
喉咙立刻像被刀割,他咳了一声,嘴角渗血。
可脑子里,又多了一段字。
不是药方。
是地图。
一条从这村子往西的小路,绕过三道山梁,终点是个石堡,墙上画着青囊标记。
青囊。
古时候,那是医者的旗号。
他站起身,把剩下的卡牌碎片揣进怀里。
“走。”他说,“西边。”
“可我们还有三个走不动。”
“那就背。”
“你疯了?我们自己都快撑不住!”
辣千秋走到火堆边,抓起一把灰,抹在脸上。
从现在起,他不是逃命的。
他是送命的。
也是救命的。
他走向村口,脚步没停。
身后,有人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他们抬起了担架。
刚走出五十步,辣千秋突然停下。
他低头看手。
掌心不知何时,浮出一点红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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