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属院的午后浸在雨后的清润里，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幅淡墨画。沈惊鸿刚把顾屿哄睡，正坐在阳台整理父亲留下的旧工具箱，金属零件碰撞的轻响，混着远处孩子们的嬉笑声，格外安稳。
“小沈在家吗？”
王奶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沈惊鸿探头往下看，老人家正拎着个布包站在单元门口，银灰色的头发被风拂得有些乱，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王奶奶，上来吧，门没锁。”沈惊鸿扬声应着，快步下楼去接她。
王奶奶被扶到沙发上坐下，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台老旧的半导体收音机，深棕色的外壳磨得发亮，边角磕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的金属底色。机身上贴着张褪色的红五星贴纸，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收音机……”王奶奶的手指在机身上轻轻，声音里带着点失落，“昨儿还好好的，今早上想开着听新闻，怎么拧都没声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年纪大了，该退休了。”
沈惊鸿接过收音机，掂量了一下，入手沉甸甸的。她小时候在父亲的实验室见过同款，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信号稳，声音清楚，老一辈人都爱用。“我看看。”
她从阳台拎来那个墨绿色的工具箱——是父亲留下的，里面螺丝刀、万用表、焊锡丝一应俱全，连标签都还是父亲当年手写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沈惊鸿拧开收音机背面的螺丝，动作熟稔得不像个普通军属。
“你还会修这个？”王奶奶眼睛亮了，凑过来看，“这可是老古董了，修表的老张都说没零件，修不了。”
“我爸以前爱摆弄这些，跟着学过两手。”沈惊鸿的指尖划过内部的线路板，目光突然顿住——主板上的电容被人拧松了半圈，一根细细的铜丝线路被指甲刮断了，断口处还留着点毛刺，显然不是自然损坏。
她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人为破坏。
“怎么样？还有救不？”王奶奶没察觉她的异样，只盯着她手里的螺丝刀，眼神像盼着糖果的孩子，“这机子陪我三十年了，老张走之前送我的，听着它心里踏实。”
沈惊鸿压下心头的疑虑，拿起最小号的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把电容拧回原位，又找出焊锡丝，用烙铁轻轻一点，断了的铜丝就被稳稳接好。动作利落得像在完成一台精密仪器的组装，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锐利。
“应该是接触不良。”她没提被破坏的事，怕老人家担心，“试试？”
王奶奶赶紧接过收音机，按下开关。“滋啦”一声轻响后，清晰的新闻播报声从喇叭里传出来，带着点老式收音机特有的沙沙声，却比任何音乐都让人安心。
“响了！真的响了！”王奶奶笑得眼角皱纹都堆成了花，手舞足蹈地调着频道，“你看你看，还能听评书呢！小沈你可太能耐了！”
沈惊鸿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人为破坏”升起的寒意，淡了些。她把螺丝刀放回工具箱，注意到王奶奶布包里还有半袋没吃完的桃酥，是前几天她给老人家送的。
“您天天给我送吃的，我帮您修个收音机，应该的。”沈惊鸿笑了笑，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工具箱里的一个小镊子——这镊子是父亲用来夹芯片的，此刻却让她想起刚才线路板上的刮痕，像极了被某种尖锐的指甲反复划过的痕迹。
谁会故意破坏王奶奶的收音机？
王奶奶没多想，只顾着摆弄收音机，嘴里念叨着：“说起来也怪，昨儿傍晚看见个戴帽子的男人在楼下转悠，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找错门的……”
戴帽子的男人？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沉。和之前那个突然搬家的可疑住户刘建军，会不会有关系？
“您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吗？”她状似随意地问，手里把玩着那把小镊子。
“没看清，戴着口罩呢。”王奶奶摇摇头，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我听李嫂说，张大妈家出事后，院里总有些生面孔晃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小沈啊，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可得当心点。”
沈惊鸿点点头，心里却己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破坏收音机，或许不是为了让王奶奶听不成新闻，更可能是想趁老人家出门找人修机子时，进她家翻找什么？王奶奶是军属院的老住户，说不定知道些“利剑项目”的旧事。
“谢谢您提醒，我会注意的。”沈惊鸿帮王奶奶把收音机包好，“这机子您放心用，要是再出问题，随时找我。”
王奶奶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前还塞给沈惊鸿一把自家种的小青菜，碧绿碧绿的，带着泥土的湿气。
沈惊鸿站在阳台上，看着老人家的身影消失在香樟树下，手里还捏着那把小镊子。阳光下，镊子尖闪着冷光，映出她眼底的凝重。
破坏收音机的人，显然是冲着军属院的老人来的。他们在找什么？和父亲的死有关吗？
她低头看了看父亲的工具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电路板，是她昨天从那本空白日记的夹层里拆出来的——和收音机里被破坏的线路板一样，都有被尖锐物刮过的痕迹。
这绝不是巧合。
沈惊鸿把工具箱锁好，转身走进卧室。顾屿还在熟睡，小眉头舒展着，像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暗下决心：不管那些人在找什么，她都必须查清楚。不仅为了父亲，也为了顾屿能在这个院子里，安稳地长大。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军属院的笑声此起彼伏，可沈惊鸿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早己汹涌。而她修好的不只是一台收音机，更是在这暗流里，为自己和孩子，多撑了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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