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归尘剑下山时，林风没再往那些修士聚集的圣地去。他选了条最热闹的官道，沿途城镇连着村落，炊烟里混着柴米油盐的气息，与万剑坪的清苦、铁剑铺的炽烈都不同，这里的烟火气黏糊糊的，裹着人情味，也藏着最实在的修行。
路过第一个镇子时，恰逢市集。林风找了家客栈住下，每日清晨便去街角的面摊吃面。面摊老板是个胖大婶，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揉面时胳膊上的肥肉晃悠，擀面杖敲在案板上咚咚响，却总能在面里卧上两个流心的荷包蛋，给得比别家足。
“后生，看你背着剑，是去赶考的武举？”大婶把面碗墩在桌上，溅出两滴汤汁。
林风笑着摇头：“只是路过。”他夹起面条，热气熏得眼镜片发雾——这是他特意在镇上配的，用玄铁边角料做的镜框，能挡些风沙，也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寻常旅人。
日子久了，他摸清了镇上的节奏。卯时，豆腐坊的磨盘先响；辰时，杂货铺的门板一块接一块卸；午时，酒馆里猜拳声能传到街尾；到了亥时，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巷子里荡。这些声音里藏着一种韧性，不像修士打坐那般规律，却比任何心法都更贴近“生”的本质。
他开始帮面摊大婶劈柴。起初用灵力，劈得又快又整齐，大婶却皱眉：“你这劈法不对，柴块得大小匀，不然灶里烧不匀，面汤就差口气。”
林风便放下灵力，用归尘剑的剑背慢慢砸。剑背无锋，却比斧头沉，每一下都得用巧劲，劈到第三捆柴时，掌心的老茧磨得生疼，额头的汗滴在柴禾上，洇出深色的印子。大婶看在眼里，第二日的面里多了块酱肉，肥而不腻。
镇上有个老木匠，手艺好，脾气却怪，尤其见不得人用灵力干活。一次林风路过他的铺子，见他正对着块硬木发愁，木料里嵌着砂眼，稍不留神就会劈裂。林风放下剑，拿起刨子：“我试试？”
老木匠斜眼看他：“后生，刨子不是剑，得顺着木纹走，急了就废。”
林风想起老胡铸剑时说的“文火炼料”，便沉下心，让刨子贴着木纹游走。砂眼处格外小心，手腕微微一转，让刨刃轻轻绕过——这手法，竟与他化解墨影毒剑时的“守势”异曲同工。半个时辰后，木面刨得光滑如镜，连老木匠都点头：“还行，有点眼力见。”
他没再刻意练剑，却在劈柴、刨木、甚至帮杂货铺老板盘货时，慢慢悟到些东西。归尘剑的“骨”，不在剑脊的硬度，而在握剑人的沉稳；破妄剑的“锋”，也不全在刃口的锐利，更在识辨是非的清明。
一日傍晚，镇西头突然吵嚷起来。是邻县的盐商带着护院来了，要强行收购镇上的井盐。盐商肥头大耳，护院个个凶神恶煞，手里的刀闪着寒光，把盐井围得水泄不通。
“这口井是镇上的命根子！”老木匠拄着刨子站在前头，“想抢？先劈了我这把老骨头！”
盐商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护院刚要动手，却被一道影子拦住。林风不知何时站在盐井边，归尘剑斜插在地上，剑鞘沾着柴灰，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井水养人，不是用来养贪心的。”
“哪来的野小子，敢管老子的事？”盐商挥挥手，“给我连他一块儿打！”
护院们蜂拥而上，刀光劈头盖脸砸来。林风没拔归尘剑，只侧身避开第一刀，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拧——那护院手里的刀就掉了，疼得嗷嗷叫。他的动作不快，却总能在最关键处卸去力道，就像劈柴时绕开木结，刨木时避开砂眼，用的全是借力打力的巧劲。
三五个护院转眼就被卸了兵器，躺在地上哼哼。盐商急了，自己拔出腰刀冲上来，刀风里带着股狠劲，却章法混乱，显然是花架子。林风看他刀势太急，怕他收不住伤了自己，伸手在他刀背上一按。
“当啷”一声，盐商的刀掉在地上，虎口震裂，他愣了愣，看着林风沾着木屑的手，突然没了脾气：“你……你是修士？”
“我是过客。”林风捡起地上的刀，递还给他，“井水要大家喝才甜，独吞了，会齁着。”
盐商脸一阵红一阵白，带着护院灰溜溜走了。镇上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谢，老木匠拍着他的肩膀：“后生，你这手‘巧劲’，比那些舞刀弄枪的强多了！”
林风笑了笑，弯腰拔出归尘剑。剑鞘上的柴灰被震掉些，露出里面的木纹，竟比来时更温润了些。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练心”，不在清静的山门，而在热闹的市井。那些柴米油盐的琐碎，那些家长里短的争执，恰是打磨心性的砂纸，能把剑上的躁气磨掉，露出底下的沉潜。
几日后，林风辞别镇子。面摊大婶塞给他一兜酱肉，老木匠送了个剑鞘，是用刨下来的硬木芯子做的，上面没雕花纹，只刻了个“稳”字。
他背着两把剑，走在官道上。归尘剑在新鞘里，沉甸甸的，像揣着一整个镇子的烟火；破妄剑的星纹仍在，却不再急于闪烁，只在风起时，才轻轻亮一下，像是在回应天地间最本真的呼吸。
下一个城镇的炊烟己在远处升起，林风加快了脚步。他想看看，那里的面摊，有没有流心的荷包蛋；那里的木匠，刨子是不是也贴着木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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