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哈达德的书房在旧城市场深处的石楼三层,楼梯是用耶路撒冷的石灰石砌的,每级台阶都被几百年的脚印磨出凹槽,像一行行没写完的诗。门上挂着两串干石榴,表皮皱巴巴的,颜色深得像陈年的酒,父亲说这是“能让邪眼闭嘴”的护身符。
阿米拉推开房门时,父亲正坐在铜制的读书架前,用银质笔杆批注一本阿拉伯语的《医学集成》。那本书的封面是暗红色的皮革,边缘镶嵌着银线,据说原主人是12世纪的波斯医师伊本·西那。父亲的手指很稳,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留下金色的痕迹——他用的墨水是藏红花汁调的,遇光会变色,是防止别人偷看的妙招。
“今天的草药采得怎么样?”父亲头也不抬,笔尖在“石榴根的药用”那一页停顿了一下,“你母亲说要野石榴的根须,找到没?”
“找到了。”阿米拉把藤篮放在墙角,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书架最高层。那里有个深红色的丝绒盒子,盒子上绣着六芒星与新月的交织图案,父亲说里面装着“会让宗教发疯的东西”,从不允许她碰。
“眼睛别乱瞟。”穆罕默德合上《医学集成》,摘下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审视,“是不是又想动那个盒子?我告诉过你,有些秘密太早知道,会烧了你的舌头。”
“可父亲总说,知识像石榴籽,要咬破了才知道味道。”阿米拉走到书架前,仰头看着那个丝绒盒子,“您还说,12世纪的学者能在巴格达的‘智慧宫’一起翻译希腊古籍,为什么现在我们连看一眼对方的书都怕?”
父亲的脸色沉了沉,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看不清表情。“那是因为他们没经历过1947年的爆炸。”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那年你哥哥在市场被犹太极端分子的炸弹炸断了腿,他当时手里还拿着给你买的石榴糖。”
阿米拉低下头,手指绞着头巾的流苏。哥哥穆萨现在还拄着拐杖,每次看到市场里的犹太人,都会往地上吐口水,说他们是“披着经文的豺狼”。可她总想起小时候,哥哥带她去犹太区的面包房,老板娘会偷偷塞给她撒满芝麻的challah面包,说“阿米拉的眼睛像我死去的女儿”。
趁父亲去厨房倒石榴汁的间隙,阿米拉搬来木梯,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丝绒盒子。盒子很轻,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雪松与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是几本泛黄的羊皮卷,最上面的一本,标题是用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共同书写的《雅歌注释》。
“这是伊本·西那与犹太拉比萨缪尔的合作手稿。”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阿米拉吓得手一抖,羊皮卷掉在地上。穆罕默德弯腰捡起手稿,他的动作很轻,像在捧一件易碎的圣物。
“1192年,他们在开罗的同一间书房工作了三十年。”父亲翻开手稿,指尖抚过边缘的插画——一棵葡萄藤缠绕着石榴树,藤蔓上结着希伯来字母的果实,树枝上挂着阿拉伯书法的叶子,“拉比懂希腊语,医师通希伯来文,他们说,上帝的语言不止一种,就像石榴的甜,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尝起来是一样的。”
他指着空白处的批注,永恒之城的玫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永恒之城的玫瑰最新章节随便看!那里有用两种笔迹写的小字:“拉比用石榴汁写‘爱超越律法’,医师用藏红花汁回‘情如同信仰’。”父亲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年轻时,也和犹太学者一起研究过这本手稿,我们在同一页纸上写字,用各自的语言争论,却从没想过要杀了对方。”
阿米拉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想起阿里尔伤口上的石榴粉末,想起他耳后的辫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当天夜里,她借着月光溜进书房,撕下那页有葡萄藤与石榴树插画的羊皮纸,藏进头巾的夹层里——那里还放着他送的石榴吊坠,冰凉的金属硌着温热的纸页,像两个秘密在黑暗中低语。
第二天清晨,旧城香料市场挤满了人。阿拉伯商贩在卖刚出炉的库纳法甜点,金黄色的面团里裹着奶酪,上面撒着石榴籽,甜香混着香料的气息,像场流动的盛宴。阿米拉站在卖没药的摊位前,假装挑选香料,眼角的余光却盯着市场入口。
“你迟到了。”阿里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穿着平民的深色长袍,腰间的枪套被宽大的衣襟遮住,只有走路时会露出一点黑色的轮廓。
“我父亲差点发现我偷了手稿。”阿米拉把羊皮纸塞给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枪和翻书磨出来的,“他年轻时和犹太学者是朋友,现在却……”
“仇恨会让人忘记自己是谁。”阿里尔展开羊皮纸,眼睛里闪过惊喜的光,“这是完整版!我在耶路撒冷大学见过残片,教授说早就被宗教裁判所烧了。”他指着葡萄藤的纹路,“你看这里,希伯来语的‘爱’和阿拉伯语的‘情’被画成了同一条根。”
他们躲在市场角落的废弃货摊后,货摊的木板上还留着弹孔,是去年交火时留下的。阿米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她昨夜榨的石榴汁,汁液鲜红,像稀释的血。“我祖母说,用石榴汁写的字,千年不褪色。”她递过一根羽毛笔——那是从父亲的鹅毛笔上拆下来的,“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写点什么吧。”
阿里尔蘸着石榴汁,在羊皮纸的空白处写下希伯来语:“我愿如大卫王,为你征战,不是用刀,是用爱。”他写完,把笔递给阿米拉,耳根微微发红。
阿米拉笑着接过笔,写下阿拉伯语的回应:“我愿如古莱氏的淑女,为你拆毁心墙,不是用炸药,是用理解。”她的字迹娟秀,与他的刚劲形成奇妙的呼应,石榴汁在羊皮纸上晕开,像两朵并蒂的花。
“这页纸,我们各藏一半。”阿里尔小心翼翼地将羊皮纸撕成两半,边缘不平整,像石榴裂开的纹路,“等耶路撒冷的枪声停了,我们再拼起来。”
阿米拉接过属于自己的那半页,夹在《古兰经》的封皮里——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阿里尔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那里还沾着石榴汁,带着微涩的甜。“明天,我送你一个香囊,里面装着没药和乳香,就像圣殿里的香气。”他说,“我母亲说,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能让仇恨变成宽恕。”
他们分开时,阿米拉没注意到,货摊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他的领口别着一枚金属徽章,是斯特恩帮的标志——一把剑刺穿大卫之星。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里把玩着一个石榴形状的金属物件,引线藏在袖口,像条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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