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的画开始出现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冰箱门上、书桌边缘、甚至卫生间的瓷砖上，都贴着那幅燃烧的石榴树。起初，莉娅以为这只是孩子对某种事物的执念——就像他曾经连续一个月只画坦克一样。但当她发现戴维会在深夜爬起来，借着月光在卧室墙上用木炭画同样的图案时，她决定带他去见心理医生。
医生的诊所设在雅法街一栋老建筑里，墙上挂着弗洛伊德和荣格的画像。沙菲尔医生是个矮胖的男人，说话时总带着一种缓慢的、像是在斟酌每个词的语气。他让戴维坐在玩具堆里，自己则和莉娅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战争创伤的典型表现，”沙菲尔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孩子在潜意识里重复着父亲经历的暴力场景。那棵燃烧的石榴树，象征着被摧毁的家园；树下的男人，是他对父亲的担忧——既害怕父亲受伤，又崇拜父亲的勇武。”
莉娅看着在地毯上搭积木的戴维，他的小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她想起埃利泽从西奈战场回来的那天，戴维抱着父亲的腿，突然问：“爸爸，你杀过人吗？”当时埃利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她赶紧把戴维抱开，用饼干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可他从来没见过战场，”莉娅低声说，“我们从来不在他面前谈论战争。”
“创伤是会遗传的，”沙菲尔医生推了推眼镜，“就像基因里的密码。他父亲经历的恐惧，会通过空气、通过眼神传递给孩子。你看他画的火焰，颜色那么深，边缘却很模糊，这说明他既害怕那种毁灭，又对它有种莫名的向往——这是暴力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常见的矛盾心理。”
离开诊所时，戴维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新画的石榴树。莉娅牵着他的手走在人行道上，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掠过他们的脚边。“戴维，”她蹲下身，看着儿子的眼睛，“你为什么总画燃烧的石榴树呀？”
戴维抿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树在哭。”
“哭？”
“嗯，”他用小手指着画里的火焰，“红色的眼泪，掉在地上，就变成沙子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永恒之城的玫瑰莉娅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埃利泽军靴上的红砂，想起穆萨老人说的“大地的血”。她想问些什么，却看见戴维突然抬头望向街角的方向，眼神里有种不属于孩童的专注。“妈妈，那个爷爷在看我们。”
莉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黑袍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们。当她的目光与老人相遇时，老人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黑袍的下摆扫过墙角的一丛野玫瑰，花瓣簌簌落下。
当天晚上，莉娅在整理戴维的画具时，无意间发现了那张背面写着“??”的画纸。她认得这个阿拉伯单词，是“爱”的意思。戴维还没开始学阿拉伯语，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她想起埃利泽偶尔会对着地图上的阿拉伯地名出神，想起阿米拉失踪前，曾教过戴维用阿拉伯语说“月亮”。
深夜，莉娅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侧耳听了听，是从花园传来的。她披上外套走到窗边，看见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玫瑰花丛旁，手里拿着一把玩具小铲子，在泥土里挖着什么。是戴维。
她轻轻推开阳台门，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路上。“戴维，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戴维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挖着土。铲子碰到硬物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扔下铲子，用小手扒开泥土，掏出一个被锈迹包裹的金属片。借着月光，莉娅看清那是一枚军牌——埃利泽的军牌，他在西奈战场丢失过，后来一首以为是被风沙掩埋了。
“爸爸说，把重要的东西埋在土里，大地会帮我们保管。”戴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他把军牌递给莉娅，掌心沾着潮湿的泥土，泥土里混着几粒暗红色的砂粒，“但是树说，藏起来的东西，总会被找到的。”
莉娅接过军牌，锈迹在掌心硌出微凉的触感。她突然想起埃利泽昨天说的话，他要去希伯伦的山谷找阿米拉。她看着戴维脸上未干的泪痕，突然明白，孩子的画从来都不是什么战争创伤，而是某种更神秘的启示——那棵燃烧的石榴树，或许不是在哭泣，而是在燃烧着等待，等待被遗忘的人归来，等待被埋藏的秘密破土而出。
(http://www.220book.com/book/UTS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