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消毒水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个角落。莉娅正在给一个伤口发炎的贝都因人换药,男人的胳膊被弹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愈合的边缘泛着令人不安的红肿。她用镊子夹着棉球,蘸着碘酒轻轻擦拭,棉球接触皮肤时,男人疼得闷哼了一声。
“忍一忍,”莉娅说,声音温和却坚定,“这是最后一次换药了,明天就能拆线。”
男人点点头,目光落在莉娅胸前的听诊器上。“你是从集中营出来的?”他突然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熟稔。
莉娅的动作顿了顿。她锁骨下的玫瑰胎记,是在奥斯威辛集中营时被烙铁烫出来的——纳粹医生说,这是“劣等民族的标记”。她很少在人前露出那个胎记,今天穿的白大褂领口有些低,大概是刚才弯腰时不小心露了出来。
“是。”她简单地回答,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认识一个女人,也有和你一样的记号,”男人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别人听见,“在锁骨下面,像朵开败的玫瑰。她是波兰人,1944年死在毒气室里。”
莉娅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的母亲就是1944年死在奥斯威辛的毒气室里,而她母亲的锁骨下,确实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胎记。这是家族的印记,母亲说过,是“上帝给我们盖的印章,好让我们在人群中认出彼此”。
“你认识她?”莉娅的声音有些发颤。
男人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何止认识。我们是同一个组织的。斯特恩帮,你听说过吗?”
莉娅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托盘里。斯特恩帮,那个在英国托管时期以极端暴力闻名的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他们主张用恐怖袭击迫使英国退出巴勒斯坦,甚至不惜炸死平民。埃利泽的哥哥就是在一次斯特恩帮的行动中被误杀的,这也是埃利泽始终对极端组织深恶痛绝的原因。
“你想说什么?”莉娅捡起镊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那个女人,你母亲,”男人压低了声音,凑近莉娅,呼吸里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她不是死于纳粹之手。是我们杀了她。”
莉娅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你胡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永恒之城的玫瑰 ”
“我们有我们的使命,”男人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净化以色列,清除所有‘不纯粹’的血脉。你母亲嫁给了一个阿拉伯人,不是吗?她的孩子,既不是纯粹的犹太人,也不是纯粹的阿拉伯人,这是对上帝的亵渎。”
莉娅的眼前一阵发黑。她的父亲确实是阿拉伯人,一个在耶路撒冷经营书店的商人,1948年战争爆发时失踪了。母亲带着她躲在基督徒区,才侥幸活了下来。这些事,除了埃利泽,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我们家族自古守护‘真以色列’的秘密,”男人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吟诵某种咒语,“只有纯粹的犹太血脉,才能重建圣殿。那些混血的、摇摆不定的,都该被清除……”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头歪向一边。莉娅赶紧伸手探他的颈动脉,己经没有跳动了。她掀开他的白大褂,准备做心脏按压,却在他锁骨下方看到了那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印记——一朵和她一模一样的玫瑰形胎记,只是颜色更深,像凝固的血。
警察和法医来的时候,诊所己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法医是个年轻的犹太人,戴着厚厚的眼镜,在检查尸体时发出了一声惊呼。“你们看这个,”他用解剖刀轻轻划开男人的心脏外膜,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血管瘤,这些瘤体排列成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血管瘤,简首像……像被诅咒过。”
莉娅站在角落,看着法医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些血管瘤样本,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我们的胎记,是上帝的祝福,也是诅咒。它会让我们找到亲人,也会让我们被仇人找到。”
那天晚上,莉娅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奥斯威辛的毒气室,母亲站在她面前,锁骨下的玫瑰胎记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红光。“他们来了,”母亲说,声音像风中的叹息,“他们要找到所有有玫瑰印记的人,不管是犹太人,还是阿拉伯人。”
她惊醒时,发现埃利泽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块从德鲁兹老人那里得来的石榴吊坠。“我明天要去希伯伦,”他说,声音低沉,“不管阿米拉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她。”
莉娅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觉得那枚吊坠上的石榴图案,像极了一朵正在燃烧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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