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春天，马萨达高原上的风带着一股干燥的沙砾味，刮在人脸上像细小的刀子。埃利泽站在罗马军营遗址的边缘，望着远处被阳光镀成金色的悬崖。这里是犹太民族的圣地，公元73年，最后一批反抗罗马的犹太起义者在这里集体自杀，宁死不做俘虏。以色列建国后，这里成了军队宣誓的场所，每个新兵都要在这里高喊：“马萨达再也不会陷落！”
埃利泽是作为军事顾问被邀请来的。以色列考古局正在对马萨达遗址进行大规模发掘，需要有人指导如何保护现场，防止盗墓者和敌对势力的破坏。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来这里，还有另一个目的——穆萨老人说过，阿米拉最后出现的铜矿，就在马萨达以南几十公里的地方。
“埃利泽少校，你来看这个！”考古队的负责人科恩教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科恩正蹲在一个刚被清理出来的土坑边，手里拿着一把小刷子，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块金属上的尘土。
埃利泽走过去，蹲在科恩身边。那是一枚银戒指，戒指的外圈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缠绕的葡萄藤。科恩用镊子夹起戒指，翻转过来，内圈刻着两个希伯来单词：“Ahavah”（爱）和“zach”（胜利）。
埃利泽的呼吸瞬间停止了。这两个词，是他和莉娅的婚戒上刻的字。当年他在耶路撒冷的银匠铺定做婚戒时，银匠还笑着说：“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是对爱情最好的祝福。”
“这枚戒指的年代，应该是公元1世纪的，”科恩教授抚摸着戒指上的花纹，“和马萨达陷落的时间吻合。你看这工艺，很精致，应该是当时的贵族佩戴的。”
埃利泽接过戒指，银质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内圈的刻字硌着皮肤，像是某种滚烫的烙印。他想起莉娅锁骨下的玫瑰胎记，想起那个斯特恩帮成员身上相同的印记，想起戴维画里燃烧的石榴树——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此刻突然在他脑海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科恩教授，”埃利泽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在发掘时，有没有发现过带有玫瑰图案的物品？或者……赤铁矿砂？”
科恩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玫瑰图案很少见，那个年代的犹太饰品，大多是葡萄藤、石榴或者七枝烛台。赤铁矿砂倒是有，在一些陶罐的底部发现过，可能是用来做颜料的。怎么了？”
埃利泽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望向悬崖下的沙漠。风在耳边呼啸，像是有无数人在低语。他突然想起列文教授说的话：“赤铁矿是大地的血，它会记住所有发生过的事。”或许，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秘密，都藏在这些红砂里，藏在那些被时光掩埋的遗物中。
当天下午，埃利泽在营地附近的沙地里午睡。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风带着沙砾的声音，像一首古老的催眠曲。他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却异常清晰——他站在一个堆满谷物的仓库里，周围是穿着粗麻布衣服的人，他们在用亚拉姆语激烈地争论着。
“烧了吧！不能留给罗马人！”一个络腮胡的男人喊道，手里挥舞着一把火把。
“不行！”另一个戴头巾的女人反驳，“这些粮食可以让孩子们多活几天！”
“罗马人己经快攻上来了，”络腮胡男人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宁死也不能做俘虏，粮食也一样！”
埃利泽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睁睁地看着络腮胡男人把火把扔向谷堆，火焰瞬间窜起，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睛。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把一把谷物塞进他手里，粗糙的颗粒硌着掌心。“记住，”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即使所有东西都被烧毁，种子总会发芽的。”
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沙地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碳化的小麦。这些小麦颗粒，只是表面己经变成了黑色，像是被火烧过。他摊开手掌，其中一粒小麦落在沙地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把它埋进土里。
当天晚上，沙漠里起了风暴。狂风像野兽一样咆哮着，卷起的沙石打在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埃利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梦里的仓库，想起那把碳化的小麦，想起戒指上的“爱”与“胜利”。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号角，又像是风声穿过岩石的缝隙，悠长而悲凉，在风暴中若隐若现。他披衣走出帐篷，风暴中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像被打磨过的钻石，闪烁着冰冷的光。
号角声还在继续，似乎是从马萨达山顶传来的。埃利泽知道，那是两千年前的声音——是马萨达的守卫在向远方的同胞发出最后的警报，也是起义者在集体自杀前，向天堂发出的呐喊。
他站在沙地里，任凭风沙打在脸上。那枚银戒指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内圈的刻字硌着皮肤，像是在提醒他：有些记忆，永远不会被时光掩埋；有些爱，即使经历千年，也依然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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