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把埃利泽的军装扔进搪瓷盆里时，夕阳正透过厨房的窗户，在水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军装上沾着的红砂在水里慢慢沉淀，像一群被惊扰的小虫，缓缓向盆底聚集。她拿起搓衣板，刚要开始搓洗，突然停住了手。
盆底的红砂，竟然排列成了一个希伯来字母——“????”（复仇）。
莉娅的心跳瞬间加速。她伸手搅动了一下水面，红砂散开了，变成一片模糊的红色。但当她把手拿出来，静置片刻后，那些砂粒又像是有了生命，重新聚集在一起，再次组成了那个字母“????”。
她想起埃利泽临走前说的话：“德鲁兹的老人说，赤铁矿砂会预言未来。”当时她只当是迷信，一笑置之，可现在，看着盆底那清晰的字母，她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戴维的欢呼声。她走到窗边，看见戴维正蹲在花园里，用一把红砂在石板路上拼着什么。莉娅推开院门，走了过去。
戴维拼出的是一个阿拉伯单词——“????”（回归）。
“戴维，你在画什么？”莉娅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风告诉我的，”戴维抬起头，小脸上沾着红砂，像画了个小丑妆，“风说，‘回归’，还说‘复仇’。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呀？”
莉娅看着石板路上那两个由红砂组成的单词，一个是希伯来语的“复仇”，一个是阿拉伯语的“回归”，像是两个互相对峙的幽灵。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收音机里的新闻：以色列政府宣布，将在希伯伦地区建立新的定居点，引发了当地阿拉伯人的抗议。
“没什么意思，”莉娅强装镇定地说，“我们该进屋吃饭了。”她拉着戴维的手走进厨房，回头看了一眼花园里的红砂单词，风平浪静，没有一丝风吹过，那些砂粒却像是被钉在了石板上，纹丝不动。
当天晚上，莉娅翻出了家里的气象记录本。这是她多年的习惯，每天记录气温、风力和降水。她一页页地翻看，首到看到今天的记录——风力：0级，无风。
她把记录本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搪瓷盆里的红砂上。那些砂粒依然保持着“????”的形状，像是一个不肯消失的诅咒。她突然想起那个斯特恩帮成员临死前说的话：“我们家族自古守护‘真以色列’的秘密……”或许，那个秘密不仅仅是关于血脉，更是关于这片土地上永恒的仇恨与回归的渴望。
深夜，埃利泽打来电话。电话那头的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风沙的噪音。“莉娅……我在马萨达……发现了一枚戒指……和我们的婚戒一样……”
“埃利泽，”莉娅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红砂……赤铁矿砂……它在预言……”
“我知道，”埃利泽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我在沙漠里看到了……燃烧的粮仓……发芽的小麦……莉娅，这不是预言，是记忆……是这片土地的记忆……”
电话突然断了，只剩下忙音。莉娅握着听筒，站在黑暗的厨房里，搪瓷盆里的红砂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她仿佛能听到两千年前的号角声，听到马萨达起义者的呐喊，听到集中营里母亲的叹息，听到西奈战场上的枪声——所有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变成了风，吹动着那些红砂，写下一个又一个关于爱与恨、回归与复仇的预言。
她走到窗边，看着花园里戴维用红砂拼出的“回归”，突然明白，这片被血浸染过的土地，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任何事。那些赤铁矿砂，是大地的血，也是记忆的载体，它们会一首等待，等待人们终于有勇气面对过去的那一天。而那一天，或许就是戴维画里那棵燃烧的石榴树，终于结出果实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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