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的气氛凝滞如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滴黑色的血珠和沈影铁青的脸上来回移动。
沈影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精心准备的人证牌，被林欣彤如此轻易地破解。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猛地一拍桌子。
“一派胡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恼羞成怒。
“什么牵机散，不过是你为了脱罪，信口雌黄的编造！”
“来人！”
他厉声喝道。
“把这个疯言疯语的海寇，给我拖下去，严加看管！”
两名玄铁卫立刻上前，将还在惨叫的王二狗架了起来。
王二狗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其中一名玄铁卫毫不留情地用刀鞘砸在了他的后颈上。
王二狗闷哼一声，立刻昏死过去。
很快，他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地上的那滴黑色血珠，也被一只军靴狠狠地踩过，化为了一滩模糊的污迹。
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沈影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阴冷。
“林欣彤，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人证的身体状况，自有朝廷的仵作来判断。”
“轮不到你一个深闺女子在此指手画脚。”
他决定不再与林欣彤做口舌之争。
他要用最首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来将她彻底碾碎。
“既然你说到了账目。”
他的嘴角，重新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意。
“那我们就来好好查一查你林家的账。”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的众人。
“我倒要看看，你林家泼天的富贵，究竟有多少是干净的。”
他大手一挥。
“来人！”
“立刻去查封林家的账房。”
“所有的账册，一页都不能少，全部给我带到这里来！”
一名玄铁卫百户立刻上前领命。
“是！”
他转身，带着一队玄铁卫，大步向后院走去。
跪在院子里的林府下人中，几名账房先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账房，是林家的心脏。
那里存放着林家所有产业的核心机密。
一旦账册落入沈影之手。
林家多年来的经营布局，资金流向，甚至是一些为了生意而不得不做的灰色交易，都将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将是比任何证词都更加致命的打击。
翠儿的心，也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欣彤。
只见林欣彤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微微变了。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沈影的眼睛。
他心中一阵快意。
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女人的软肋。
任你巧舌如簧，但在铁一般的账目证据面前，也必然无所遁形。
后院很快就传来了门锁被强行砸开的巨响。
紧接着，是箱子被撬开，纸张被粗暴翻动的声音。
每一次响动，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林府众人的心上。
时间在煎熬中缓缓流逝。
大厅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那名玄铁卫百户带着人回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名玄铁卫。
每个人都抱着厚厚的一摞账册。
那些账册被毫不爱惜地堆放在了大厅的中央。
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玄铁卫百户上前复命。
“大人，账房内所有账册，尽数在此。”
沈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那堆账册前，随手拿起一本。
是锦绣阁的流水账。
他粗略地翻了几页，看着上面那一笔笔巨大的金额。
他的眼神中，透出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将账册扔回原地。
然后，他转身看向林欣彤。
“林大小姐，这些，都是你林家的账册吧？”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林欣彤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账册。
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这在众人看来，是一种无言的默认。
也是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
沈影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好。”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本官就要开始审了。”
他对着身后的师爷们挥了挥手。
“你们几个，过来。”
“给我一笔一笔地查，一页一页地对。”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必须给我找出问题来。”
几名随军而来的师爷立刻上前。
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开始工作。
他们知道，这绝对是一桩泼天的功劳。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必那么麻烦了。”
说话的，正是林欣彤。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沈影。
她的脸上，己经没有了刚才的凝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平静。
“沈大人想查账，何须劳烦他人。”
她迈开脚步，走到了那堆账册前。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只见她蹲下身，开始在那堆积如山的账册中翻找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目的性极强。
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很快，她从中抽出了十几本封面陈旧，纸张泛黄的账册。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了沈影的面前。
她将那十几本账册，亲手递到了沈影的眼前。
“大人想找的‘证据’，都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影愣住了。
他身后的师爷们也愣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林欣桐竟然会主动交出“罪证”。
沈影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几本账册。
他狐疑地翻开了其中一本。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那上面，赫然记录着一笔笔与“黑鲨帮”的资金往来。
时间，地点，金额，交接人。
所有的一切，都写得清清楚楚。
与之前王二狗的“证词”，完全吻合。
他又翻开了另一本。
那上面，记录的是如何通过伪造亏损，偷逃了巨额的税款。
每一笔，都足以让林家万劫不复。
还有一本，更是记录了向某些官员行贿的详细账目。
其中涉及的官员，甚至有几位是朝中的大员。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罪证了。
这是足以掀起一场官场地震的惊天大案。
沈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原以为，要从这浩如烟海的账册中找出问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他甚至己经做好了找不到首接证据，只能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账目来定罪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林欣彤，竟然会亲手把这些最致命的证据，送到他的手上。
她是疯了吗？
还是说，她己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沈影抬起头，看向林欣彤。
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绝望和崩溃。
然而，他看到的，却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甚至，在那平静之下，他还看到了一丝……怜悯。
这个发现，让沈影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丝不安。
但这份不安，很快就被即将到手的巨大功劳所带来的狂喜所淹没。
他将那十几本账册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是抱着一生的荣华富贵。
“好，很好！”
他大笑起来。
“林欣彤，你这算是畏罪招供吗？”
“本官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他对身后的师爷们下令。
“把这些账册，给我看好了。”
“这，就是铁证！”
然后，他将剩下的那堆如同小山一般的账册，随意地踢了一脚。
“至于这些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搬到偏房去，别在这里碍事。”
玄铁卫们立刻上前，开始搬运那些剩下的账册。
翠儿跪在人群中。
她看着那些被随意搬走的，真正记录着林家核心机密的账册。
又看了看那些被沈影视若珍宝地抱在怀里的，由她亲手伪造的假账。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
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为了掩饰，她嘴角那抹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冰冷的笑意。
“静默”预案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这套真假账册体系。
真账，化繁为简，用最隐秘的方式记录核心信息。
假账，化简为繁，用最逼真的手法，制造出最致命的陷阱。
如今，沈影亲手将陷阱，当成了宝藏。
而真正的宝藏，却被他当成了垃圾，扔到了一旁。
这一场账房之灾。
对林家而言，非但不是灾难。
反而，是为她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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