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股金属腥甜。苏青瓷对着实验室的无影灯抬手，指节处的皮肤突然泛起鱼鳞状的透明波纹，皮下的金色血管在灯光下脉络分明，像极了女性鼓内侧那些嵌着金粉的血管纹路。
“第几天了？”桑吉的骨刀在托盘里划出轻响，镊子夹着的载玻片上，苏青瓷的表皮细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角质化，边缘蜷曲成细小的钩子——和唐卡上那些剥离的皮肤碎片形状完全吻合。
“第七天。”苏青瓷的指尖抚过手背，透明层己经蔓延到腕骨，能看见肌腱滑动时泛着的金光，“李医生说这是‘表皮异常角质化’，但他偷偷在病历背面画了这个。”她展开揉皱的处方单，右下角的简笔画赫然是两面鼓对击的图案，鼓间躺着个皮肤透明的人。
桑吉的骨刀突然戳向载玻片。细胞在显微镜下炸开的瞬间，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开始频闪，苏青瓷的影子投在墙上，边缘正在以每秒一帧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金光的第二重影子——轮廓与央金玛的画像分毫不差。
“不是病。”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骨刀在桌面上刻出密宗符号，“是献祭前的‘蜕壳’，三百年前央金玛也这样，皮肤透明到能看见...”
“看见心脏里的咒印？”苏青瓷突然按住胸口，那里的皮肤薄得像层保鲜膜，能感觉到心跳时，皮下有个硬物在同步搏动——形状与她丢失的绿松石耳坠完全一致，“上周丢的耳坠，原来...”
“嵌进你肉里了。”桑吉的紫外线灯照向她的锁骨，透明皮肤下，枚绿松石碎片正随着呼吸起伏，边缘渗出的金血在皮肤表面凝成细小的莲花，“是林晚做的手脚，她在你奶茶里加了‘骨吸粉’，能让...”
“能让绿松石嵌进骨缝，当作定位器。”苏青瓷猛地扯下智能手环，充电接口里的微型芯片正在闪烁，连接的APP后台显示着实时数据：“角质化进度68%，皮肤透明度42%”。最下方的备注栏写着行小字：“剥离倒计时48小时”。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李医生的白大褂上还沾着碘伏。他将份CT报告拍在桌上，影像里苏青瓷的肩胛骨处有团黑雾，形状与达瓦的刺青完全吻合。“小苏啊，这阴影...”
“是‘剥皮咒’的显形。”桑吉的骨刀抵住李医生的咽喉，“1959年你祖父就是用这招，骗白玛医生躺上手术台，对吧？”他扯下李医生胸前的工作证，照片背后的藏文印章与宗教特别处理处的档案完全一致。
李医生的瞳孔骤缩。苏青瓷突然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指甲缺了块，露出的肉里嵌着点金属反光，和林晚的一模一样。“你们是...”
“是达瓦的后裔，世世代代负责‘养皮’。”苏青瓷抓起CT报告，黑雾边缘的纹路正在她指尖下变清晰，“这不是病，是诅咒激活的症状，你们...”
“我们只是在完成仪式。”李医生突然笑了，从白大褂里掏出个银盒，打开的瞬间，股腥甜气息弥漫开来——是用人血泡过的藏红花，“林晚说，你的皮肤剥离时，要完整铺在...”
“铺在男性鼓上，才能让央金玛的魂彻底附上来。”桑吉的骨刀划破银盒，藏红花撒落在地，与苏青瓷滴落的金血相遇，突然炸开成细小的火星，“可惜你们忘了，白玛医生在1959年就留下了...”
他突然拽起苏青瓷往冰柜跑，骨刀撬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份冷冻的皮肤样本，标签上写着“白玛，1959.12.07”。紫外线灯照在样本上，透明的皮肤下，金色血管组成的图案与苏青瓷后背的胎记完全吻合。
“是白玛的皮肤。”苏青瓷的指尖触到冰冷的样本，自己手背的透明层突然泛起涟漪，“她当年也...”
“也经历了同样的剥离。”桑吉将样本塞进保温箱，“但她用活佛给的‘锁皮咒’稳住了，现在这咒...”他突然割破手掌，血珠滴在苏青瓷的透明皮肤上，金色血管瞬间凝固成网状，“在我血里。”
李医生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苏青瓷回头时，看见他正举着注射器冲过来，针尖泛着青紫色——是水银与迷魂草的混合液。桑吉的骨刀掷出，精准地刺穿注射器，药液溅在墙上，蚀出的坑洞形状与唐卡上的坛城中心血点分毫不差。
跑出实验室时，晨光正爬上医院的玻璃幕墙。苏青瓷低头看手，透明的皮肤下，凝固的金血网泛着暖光，像层细密的铠甲。她突然想起CT报告里的黑雾——形状虽像达瓦的刺青，边缘却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白玛医生的锁皮咒在对抗诅咒。
“原来不是单向恶化。”她的声音带着喘息，保温箱里的皮肤样本微微发烫，“是两种力量在...”
“在争夺你的皮囊。”桑吉的骨刀在掌心转了个圈，“达瓦的咒想剥离它，白玛的咒想锁住它，而你的金血...”
“在决定最终的方向。”苏青瓷摸向锁骨处的绿松石碎片，那里的金血己经结痂，嵌着碎片的皮肤不再透明，露出正常的肌理，“林晚不知道，绿松石不仅是定位器，也是...”
“是白玛留下的‘破咒符’。”桑吉指向远处的哲蚌寺，金顶在晨光中闪着光，“去取活佛的‘虹化舍利’，只有用那个，才能...”
话没说完，苏青瓷的手机突然震动。林晚发来张照片：天葬台的经幡间，挂满了剥下来的动物皮肤，在风中展开的形状，正好组成密宗“剥皮阵”的图形。照片下方配着行字：“你的皮肤会是最完整的那张。”
透明的手掌握紧保温箱的提手，苏青瓷能清晰感觉到白玛皮肤样本的温度，与自己的体温渐渐同步。她知道，透明之躯不是终结的预告，是觉醒的信号——三百年的诅咒与守护，都在她的皮肤下交锋，而这场较量的结局，将由她自己书写。
桑吉的骨刀在晨光中划出冷光，苏青瓷拽着他往哲蚌寺跑，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织，透明与实体的边缘渐渐融合，像两滴即将汇成一体的金血，正朝着注定的祭坛奔去。
保温箱里的白玛皮肤样本在哲蚌寺的经幡下泛着微光。苏青瓷解开保温层，样本边缘的金血丝突然活过来，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臂，与皮下的金色血管织成密网——在日光下，这张半透明的网正缓缓收缩，将锁骨处的绿松石碎片层层包裹。
“锁皮咒在生效。”桑吉的骨刀挑开经幡，露出背后的石龛，里面的青铜容器盛着半盏虹光，是丹增活佛虹化时凝结的舍利子。“活佛的舍利能加固咒力，但需要...”
“需要林晚的血。”苏青瓷的指尖触到虹光，容器突然震颤，在石面上投下倒影——林晚正举着金刀站在拉萨河畔，左小指的金属片与河底的某样东西产生共鸣，泛起相同的绿光。
他们赶到河边时，林晚正用金刀撬开块河底的青石板。石板下的铜匣里，半只绿松石耳坠在淤泥中闪着光，与苏青瓷锁骨处嵌着的那只正好凑成一对。“你们终于来了。”她的刀刃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铜匣上，“白玛的日记里写着，双坠合璧时...”
“时锁皮咒才能完全激活。”苏青瓷拽出锁骨处的碎片，与耳坠拼在一起的瞬间，透明皮肤突然泛起涟漪，皮下的金血管开始逆向流动，像在冲刷什么。她能清晰感觉到，那些三百年的诅咒痕迹正顺着血管被虹光吸走，在空气中化作细小的金粉。
桑吉将舍利子倒在拼合的耳坠上，虹光突然暴涨，在三人之间织成金色的茧。苏青瓷看着自己的手背，透明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底下健康的肌理，只有掌纹处还留着淡淡的金痕——像命运盖下的印章。
“原来透明不是为了剥离。”林晚的声音在茧中发颤，她耳后的朱砂痣与苏青瓷的完全重合，“是为了让我们看见...”
“看见血脉里的守护咒。”苏青瓷的金血与林晚的血在茧中相融，化作条金线钻进耳坠，“白玛和晚卿当年没说完的，我们...”
“我们替她们完成了。”桑吉的骨刀在茧外划出结界，河底的淤泥突然翻涌，露出块刻着“终”字的石碑，正是达瓦当年立的剥皮祭坛基石。
虹光散去时，苏青瓷的皮肤己经恢复如常。她摸着掌纹里的金痕，突然明白透明之躯的意义——不是诅咒的显形，是觉醒的镜子，让三百年的仇恨与守护，终于在彼此的血脉里照见了答案。河面上的阳光碎成金片，像无数双眼睛在微笑，看着三个转世者的影子终于不再透明，而是踏实地落在拉萨河畔的泥土里，带着新生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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