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博物馆走廊,声控灯在苏青瓷脚后依次熄灭,留下长长一串阴影。她攥着那枚从林晚白大褂上勾下来的绿松石耳坠,石面冰凉,却在掌心捂出了潮气——和桑吉左耳那枚比对过照片,纹路分毫不差,像是同一块原石雕琢而成。
“还没走?”值班室的老张探出头,保温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老花镜,“刚才接到消防局电话,说附近线路老化,让咱们注意电路。”
苏青瓷“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西藏厅的玻璃门。修复台上的台灯还亮着,林晚临走时泡的那杯牦牛奶茶放在托盘里,茶渍在杯底结出暗褐色的圈,像朵枯萎的格桑花。她推开门时,一股焦糊味突然钻进鼻腔。
不是电线燃烧的味道,是...藏香混着皮革烧焦的气息。
展厅中央的展柜玻璃上,不知何时凝了层白雾。苏青瓷伸手去擦,指尖触到的地方突然裂开细纹——不是物理性的碎裂,而是像被高温炙烤过的脆化。她猛地后退,后腰撞在金属展架上,发出的巨响惊得消防警报“呜”地划破寂静。
“怎么回事?”老张举着灭火器冲进来,手电光扫过展厅,突然定在中央,“那是什么?!”
苏青瓷顺着光束看去,血液瞬间冻住——
她负责修复的那排文物展柜,此刻正被幽蓝色的火焰包裹。青铜钺刀在火中泛着红光,嘎巴拉碗里盛着跳动的火苗,而最中央的玻璃柜里,那面从轮回阁“借”来鉴定的人皮鼓(桑吉傍晚时派人送来,说“躲不过就面对”),正悬浮在半空,鼓皮上渗出的血珠遇火不燃,反而顺着六字真言纹路流淌,在火焰中映出金色的光。
更诡异的是,所有现代藏品都在噼啪燃烧。塑料展签蜷成焦黑的团,电子解说器炸开火星,连墙角的监控摄像头都冒着黑烟——唯独那排古老的法器,在火海中安然无恙,像被无形的屏障护着。
“快报警!”苏青瓷扯下围巾捂住口鼻,冲向展柜。火焰在她面前自动分开,像摩西分海时的红海,露出玻璃柜上清晰的手印——左手,无名指短一截,指腹带着细密的茧,和桑吉的手一模一样。
“青瓷小心!”老张的吼声刚落,展厅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苏青瓷看见一个红衣僧影站在鼓前,袈裟在火光中猎猎作响。他背对着她,左手按在鼓面,右手举着骨槌,似乎正要敲击。
“是你放的火?”苏青瓷抓起身边的青铜鼎砸过去,僧影却像雾气般穿过鼎身,骨槌落下的刹那,鼓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嗡——”
声波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震得苏青瓷耳膜剧痛。她看见燃烧的现代藏品碎屑在空中凝滞,像被按下暂停键的雨,而那些幽蓝色的火焰突然调转方向,顺着僧影的袈裟往上爬,却在触及他手腕的刹那熄灭,留下焦黑的印记——形状与鼓边的铜环完全吻合。
“不是火,是业障。”僧影终于转身,琥珀色的瞳孔在应急灯下泛着光,“你祖父没告诉你?接触过央金玛的人,都会被业火缠身。”
“你到底是谁?”苏青瓷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让她保持清醒,“为什么要把鼓送过来?为什么林晚戴着和你一样的耳坠?”
桑吉(她终于确定是他)没回答,只是从袈裟里掏出半块烧焦的羊皮纸。火光中,苏青瓷认出那是《血鼓密仪》的残页,上面用金汁写着:“业火焚尽虚妄,方见本真。”
“1959年,你祖父就是在这场火里死的。”桑吉的骨槌轻敲鼓边,每敲一下,就有一缕黑烟从燃烧的现代藏品中升起,钻进鼓皮里,“他想销毁央金玛,反被业火反噬。”
苏青瓷的呼吸一滞。父亲说祖父是坠崖而死,可档案照片里的死状明明是皮肤皲裂——像被烈火从里到外烤过。
“林晚知道这事,对不对?”她突然想起奶茶杯底的黑发,“她根本不是我的闺蜜,她是谁?”
桑吉的骨槌停在半空。“她是‘守誓人’。”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三百年前,央金玛的侍女发过誓,要确保契约完成,每一世都会跟着转世。”
“什么契约?让我被剥皮做鼓的契约?”苏青瓷的声音在发抖,“你们都疯了!这是犯法!”
“犯法?”桑吉突然笑了,笑声混着鼓声震得火焰都在颤抖,“你以为博物馆里那些‘合法’的文物,哪件没沾着血?那尊鎏金佛,肚子里藏着活埋的工匠;那幅唐卡,颜料里掺着童男的血;还有你天天修复的钺刀,刀缝里嵌着多少农奴的骨头?”
他的话像冰锥扎进苏青瓷的心脏。她确实在修复钺刀时发现过人类组织残留,当时只当是年代久远沾染的,现在想来...
“业火只烧该烧的。”桑吉的骨槌再次落下,鼓身发出的轰鸣让应急灯都在闪烁,“现代的贪婪、虚妄、伪善,都该被烧掉。”
“那我呢?”苏青瓷突然冲向他,火焰在她身边自动避开,“我该被烧掉吗?就因为我是央金玛的转世?”
桑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惊人。“你不一样。”他的拇指着她腕骨处的皮肤,那里正泛起淡淡的红痕,像血管在皮下游走,“你是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怎么结束?让我像央金玛一样被剥皮?”
“找到另一面鼓。”桑吉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三百年前,多杰偷偷做了另一面鼓,用自己的皮。双鼓共鸣时,血魔会被封印,你们的轮回就能结束。”
鼓身突然剧烈震颤,幽蓝色的火焰瞬间暴涨,舔舐着天花板。苏青瓷看见燃烧的监控摄像头里,正回放着火灾前的画面:林晚戴着白手套,将一小撮黑色粉末撒在现代藏品上,粉末遇空气即燃,而她转身时,左耳的绿松石耳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和桑吉手里的羊皮纸残页上,印着的侍女画像完全重合。
“她在加速仪式。”桑吉的脸色变了,“她不想等血月,她想现在就...”
话音未落,展厅的玻璃幕墙突然炸裂。苏青瓷看见消防车的红光在雨幕中闪烁,而林晚站在警戒线外,穿着消防服,手里举着扩音喇叭,正对着消防员喊:“里面还有人!西藏厅的苏青瓷还在里面!”
她的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白大褂领口露出的藏药贴在红光中泛着油光。
“快走!”桑吉突然将鼓塞进苏青瓷怀里,鼓身滚烫,像抱着团活火,“去布达拉宫后面的护法神殿,找到《双鼓记》。记住,别信林晚,别碰她给的任何东西,尤其是...”
他的话被警笛声吞没。苏青瓷抱着鼓冲进火焰分开的通道,身后传来桑吉的吼声:“你的围巾!金箔能避火!”
她抓起地上的羊绒围巾裹在鼓上,金色粉末与火焰接触的瞬间,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应急灯彻底熄灭的刹那,她看见桑吉被突然暴涨的火焰吞噬,而他最后望过来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悲悯。
“三百年了,这次换我...”
后面的话被爆炸声淹没。苏青瓷冲出博物馆后门时,雨水混着灰烬打在脸上,怀里的鼓突然轻轻颤动,像有人在里面叹了口气。她回头望去,西藏厅的火光映红了拉萨的夜空,而在那片火海里,隐约传来骨槌敲击鼓面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像在倒计时。
警戒线外,林晚正向消防员描述着“苏青瓷被困的位置”,手指的方向却是展厅最深的储藏室——那里堆满了易燃易爆的修复材料。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苏青瓷身上,举起保温杯遥遥一敬,杯口腾起的热气在雨里凝成白雾,像个无声的诅咒。
苏青瓷抱紧怀里的鼓,转身扎进小巷。鼓身的震颤越来越清晰,像在指引方向,而围巾上的金色粉末在雨水中熠熠生辉,照亮了通往布达拉宫的路。她知道,这场由三百年前的血契点燃的业火,己经把她烧得无处可逃,只能顺着宿命的轨迹,走向那个写满血字的结局。
身后的火光中,骨槌敲击鼓面的声音突然停了。苏青瓷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敢回头,只是跑得更快,怀里的鼓却在这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像在哀悼,又像在催促。
苏青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操作台上,与鼓皮渗出的暗红印记遥相呼应。她抓起手机回拨过去,听筒里却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无数细针在刺耳膜。
“苏老师,这金属片...要不要送检?”小李的声音发飘,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编号,“我刚才查了系统,1959年确实有三位学者在接触西藏法器后离奇死亡,档案备注里写着‘皮肤纤维化,呈鼓面状’。”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咔哒”轻响。苏青瓷抬头,看见一块格栅被顶开,一缕青烟钻进来,在灯光下凝成细小的血珠,滴落在鼓面上——与桑吉的血珠一模一样,都在莲花纹中心打着旋。
“不用送检了。”她突然按住小李的手,指尖冰凉,“把扫描图加密存档,对外就说设备故障,什么都没发现。”
走廊里传来袈裟扫过地面的窸窣声。苏青瓷抓起鼓边的绒布,在包裹的瞬间,清楚看见鼓皮内侧浮现出半张脸——是林晚,嘴角噙着笑,左耳的绿松石耳坠正往下淌血。
通风口的青烟越来越浓,在半空拼出残缺的藏文:“血月未满,双鼓待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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