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像道苍白的伤口,横亘在博物馆正门的台阶上。苏青瓷扯下手套时,指尖的茧子在晨光里泛着白——那是常年握修复刀磨出的印记。消防靴踩过积水,在西藏厅的焦黑地板上印出串完整的鞋印,最末一个恰好落在坛城图案的"西天门"位置。
"小苏老师,这火邪门得很。"消防队长老王的烟蒂在指间烧得只剩滤嘴,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3000℃的高温,能熔了钢筋,却烧不透一张纸。"
苏青瓷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落在展厅中央。十二道焦黑的射线从圆心辐射而出,在墙角交汇成闭合的曼陀罗——那是藏密里最复杂的"吉祥坛城",连须弥山的层级都清晰可辨。而坛城的中心,本该是展台的位置,此刻留着个浅褐色的鼓形印记,边缘的铜环轮廓像枚烧红后摁下的印章。
"王队,测过这印记的温度吗?"她弯腰捡起片未燃尽的展板碎片,塑料边缘凝结着琉璃状的熔体。
老王突然压低声音,往左右看了看:"说出来你别不信——凌晨西点测的时候,这圈印记还烫得能煎鸡蛋,周围的焦土却早凉透了。"他往地上指了指,"还有这个。"
焦黑的地板缝隙里,嵌着几粒金色的粉末。苏青瓷用镊子夹起对着光,粉末在晨光中透出细微的鳞片结构,像某种动物表皮被灼烧后的残留物。"拿去化验了吗?"
"送市局了。"老王的喉结动了动,"但我跟你透个底,昨晚灭火的时候,有个新兵说看见火光里站着个红衣人,手里举着面鼓,火舌碰到鼓边就自动绕开了。"
苏青瓷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昨夜桑吉穿过火海时,袈裟在烈焰中纹丝不动的模样。"监控呢?"
"别提了。"老王踹了脚旁边的消防栓,"所有摄像头都在同一时间烧了主板,就像被什么东西定向引爆了似的。"他突然凑近,烟味混着汗味扑过来,"小苏,你老实说,那面鼓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在这行干了二十年,从没见过火还能认东西的。"
"就是面普通的法器鼓。"苏青瓷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捏紧了镊子,"清代的,有点历史价值而己。"
老王显然不信,但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小心点。这西藏的东西邪性,尤其跟宗教沾边的,别瞎碰。"他转身时,苏青瓷看见他后腰的制服上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没擦干净的血。
展厅的门在这时被推开,林晚抱着个保温箱走进来,白大褂的袖口还沾着点蓝黑墨水。"青瓷,我带了早饭。"她把保温箱放在临时搭起的工作台上,"刚从甜茶馆买的藏面,加了牦牛肉。"
苏青瓷的目光落在她的指甲上——豆沙色的指甲油缺了块,露出的月牙白上沾着点黑色的粉末,和坛城焦痕里的东西很像。"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轮休吗?"
"看新闻说这边着火了,担心你。"林晚打开保温箱,热气腾起的瞬间,苏青瓷闻到股极淡的腥甜,像藏红花混着别的什么,"对了,你昨天带回来的那面鼓呢?没被烧着吧?"
"在实验室锁着呢。"苏青瓷的声音有点发紧,"等下要送去做X光扫描。"
林晚的筷子顿了顿,面条上的辣椒油在汤里晕开,像朵小小的血花。"X光?那会不会损伤鼓皮啊?"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有些异常,"我听说老皮子最怕强光和辐射了。"
"只是常规检测。"苏青瓷扒拉着面条,没什么胃口,"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层或者修补过的痕迹。"她注意到林晚的左手无名指在不自觉地着筷子,那截手指确实比常人短了半厘米。
"对了,"林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昨天给你的奶茶喝了吗?我特意加了安神的藏药,最近总听你说做噩梦。"
苏青瓷的心沉了沉。那杯奶茶她根本没敢碰,首接倒在了实验室的废液桶里,但杯底沉着的三根黑发,她用证物袋收了起来——西十二厘米,不多不少,正好是西藏传说中魔女化身的长度。"喝了,谢谢。"她含糊地应着,"确实睡得好点。"
林晚笑了笑,起身时故意撞了下工作台,保温箱里的汤洒出来,溅在苏青瓷的裤腿上。"哎呀对不起!"她慌忙去擦,手指在苏青瓷膝盖上停留的时间有点长,"你看我这毛手毛脚的。"
苏青瓷猛地缩回腿,碰到了口袋里的证物袋,硬硬的边角硌着大腿。"没事。"她站起身,"我该去实验室了,扫描预约在九点。"
林晚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慢慢淡了下去。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正是坛城焦痕里的东西。她抓起一把撒在洒出的汤里,粉末遇热后迅速融化,在地面的焦黑背景上,显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像个未完成的咒符。
实验室的铅门在身后关上,苏青瓷松了口气。技术员小李正调试着X光机,看见她进来,指了指操作台上的鼓:"苏老师,这就是你说的那面清代法器鼓?看着挺邪乎的。"
苏青瓷走上前,鼓身被特制的绒布裹着,露出来的紫檀木边框在灯光下泛着暗光。"小心点,鼓皮很特殊。"她解开绒布,露出那面曾渗出鲜血的鼓皮,莲花纹中心的暗红印记比昨天更深了,像颗凝固的血痣。
"这皮子看着不像牛皮啊。"小李戴着手套摸了摸边缘,"倒像...像某种哺乳动物的表皮。"
"别瞎猜。"苏青瓷按下启动键,铅板缓缓降下,"开始吧。"
X光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逐渐显露出鼓的内部结构。鼓身夹层里果然有东西——不是金属或木材,而是些纤维状的物质,缠绕成线圈的形状,像某种编织物。
"那是什么?"小李放大图像,"看着像...头发?"
苏青瓷的呼吸一滞。屏幕上,那些纤维确实呈现出毛发的特征,粗细均匀,根部还带着黑色的毛囊。它们在鼓内交织成网状,恰好覆盖了鼓皮内侧的血管状纹路。
"奇怪。"小李皱起眉,"机器怎么突然卡了?"
屏幕上的图像开始闪烁,黑白条纹中突然闪过一行红色的藏文,快得像错觉。苏青瓷按下暂停键,倒回去逐帧查看,在第176帧时终于定格——那行字是"?????",度母心咒的种子字,笔画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用活的血写的。
"这是什么?系统故障?"小李敲着键盘,"我重启试试。"
就在机器重启的瞬间,操作室的门被风吹开,苏青瓷瞥见门外站着个红衣身影,左耳的绿松石耳坠在晨光中闪了一下。她冲出去时,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台上的经幡在晃动,沾着点新鲜的血迹。
"怎么了苏老师?"小李探出头。
"没事。"苏青瓷关上门,心脏狂跳,"继续扫描。"
这次机器正常了,但屏幕上的图像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鼓内的头发编织物里,嵌着三枚小小的金属片,形状像缩小的人骨,上面刻着的编号清晰可见:1959-01,1959-02,1959-03。
"这是..."小李的声音发颤,"该不会是那三个学者的..."
苏青瓷没说话,她突然想起桑吉说过的话:"1959年,三个碰过它的学者都死了,尸检报告说,他们的皮肤像鼓面一样皲裂。"
扫描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苏青瓷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发件人显示"桑吉",内容只有一张照片:1959年的实验室老照片,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围着这面鼓,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领带夹上刻着简化的"苏"字。
她猛地抬头,透过操作室的玻璃窗,看见桑吉正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像是把骨刀。
坛城中心的鼓形印记在这时突然泛起红光,透过实验室的通风管道,苏青瓷仿佛听见无数细碎的脚步声,从展厅的焦黑地板下传来,正一点点逼近。这场被烈焰点燃的契约,才刚刚开始。
苏青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操作台上,与鼓皮渗出的暗红印记遥相呼应。她抓起手机回拨过去,听筒里却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无数细针在刺耳膜。
“苏老师,这金属片...要不要送检?”小李的声音发飘,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编号,“我刚才查了系统,1959年确实有三位学者在接触西藏法器后离奇死亡,档案备注里写着‘皮肤纤维化,呈鼓面状’。”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咔哒”轻响。苏青瓷抬头,看见一块格栅被顶开,一缕青烟钻进来,在灯光下凝成细小的血珠,滴落在鼓面上——与桑吉的血珠一模一样,都在莲花纹中心打着旋。
“不用送检了。”她突然按住小李的手,指尖冰凉,“把扫描图加密存档,对外就说设备故障,什么都没发现。”
走廊里传来袈裟扫过地面的窸窣声。苏青瓷抓起鼓边的绒布,在包裹的瞬间,清楚看见鼓皮内侧浮现出半张脸——是林晚,嘴角噙着笑,左耳的绿松石耳坠正往下淌血。
通风口的青烟越来越浓,在半空拼出残缺的藏文:“血月未满,双鼓待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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