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五月的风，裹挟着富春江的水汽和弄堂深处栀子花的甜香，吹过林家小院。五岁的林晓阳，穿着外婆用碎花布新缝的小褂子，正蹲在墙角那只笨重的“红灯牌”收音机前，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收音机里流淌出的旋律，像一把闪着光的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充满魔力的世界：
“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
“妈妈！妈妈！这个歌！”晓阳猛地跳起来，像只被惊动的小雀，扑向正在晾晒衣服的周淑芬，小手急切地拽着她的裤腿，“好听！我要学！”
周淑芬放下湿漉漉的床单，弯腰把女儿抱起来，用围裙擦掉她鼻尖上沾的一点灰：“这是小虎队呀，阳阳。现在最红的歌星喽。”她看着女儿瞬间被点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富春江初融的春水，映着五月的阳光，盛满了毫无保留的喜爱和渴望。女儿从小就对音乐、对节奏有着天生的敏感。西岁开始学电子琴，老师就夸她耳朵灵，手指也协调。去年幼儿园的六一汇演，她穿着小白裙弹《小星星》的模样，大大方方，毫不怯场，琴声清亮，己经让小小的礼堂掌声雷动。跳舞更是她的强项，音乐一起，小小的身体仿佛就有了自己的灵魂，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天然的韵律感。
“我要唱！我要唱这个！”晓阳搂着妈妈的脖子，小身子兴奋地扭动着，奶声奶气却无比坚决地宣告，“幼儿园要演节目了，我要唱《青苹果乐园》！”
这个愿望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家漾开了层层涟漪。晚饭桌上，晓阳捧着饭碗，眼睛亮晶晶地宣布了她的“重大决定”。林建国放下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又带着点研究精神：“《青苹果乐园》？节奏挺快的，阳阳能记住词吗？”
“能！我肯定能！”晓阳用力点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舅舅放给我听了好多好多遍！我都会哼了！”她说着就放下碗筷，站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小手挥舞着，咿咿呀呀地模仿起来，虽然吐字不清，但那股子兴奋劲儿和隐约的调子，逗得外公周嘉盛哈哈首笑。
“唱！我们阳阳想唱就唱！”外婆周秀琴第一个拍板，她最见不得小外孙女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淑芬，你给想想办法，衣服要弄精神点。”
周淑芬看着女儿满是期待的小脸，心里那点“是不是太难了”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好！妈妈帮你！词儿让你舅舅教你，动作…妈妈跟你一起琢磨！”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家里那条晓阳穿小了的、颜色还算鲜亮的连衣裙，拆了改件小马甲应该够用？至于“闪片”……她想起厂里包装车间废弃的边角料里，似乎有些亮晶晶的塑料片。
行动力是林家的传统。当晚，周卫东就被赋予了“艺术指导”的重任。他翻出那盘宝贝似的港版小虎队录像带，塞进家里的14寸“金星”彩电。屏幕亮起，三个充满活力的少年载歌载舞的身影瞬间占据了小小的客厅。晓阳盘腿坐在地板上，仰着小脸，看得入了迷，乌黑的瞳孔里映着屏幕上跳跃的光影，小嘴微微张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节奏。林建国和周淑芬坐在她身后，也被那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感染，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周卫东更是投入，一边看一边激动地比划：“阳阳你看，这个甩手的动作！还有这个跳起来的，帅吧？”
接下来的日子，林家小院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排练场。傍晚时分，弄堂里家家户户飘起饭菜香时，晓阳清脆的童音和《青苹果乐园》的旋律就准时响起。她扎着周淑芬特意梳的冲天小辫，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中央。周卫东像个尽职的导演，一遍遍地放音乐，纠正动作：“手臂抬高一点！对！转圈要快！笑容！阳阳，笑容！”
晓阳学得极快，那股子天生的舞台感和不怕苦的劲儿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动作没做好，她就抿着小嘴，倔强地要求：“舅舅，再来一遍！”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细软的绒毛，小脸因为练习而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苹果，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周淑芬也没闲着。她翻箱倒柜找出那条半旧的红色连衣裙，在昏黄的灯光下，踩着那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哒哒哒地忙碌起来。剪刀灵巧地裁开布料，针线上下翻飞。最关键的是那些“闪片”——她托厂里相熟的姐妹弄来一小包废弃的彩色塑料亮片，有红的、黄的、蓝的，虽然廉价，但胜在颜色鲜艳。她一颗一颗，极其耐心地将这些亮片缝缀在刚做好的小马甲背心上。灯光下，亮片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光，竟也有了点舞台服装的闪耀感。晓阳每次试穿，都兴奋地在屋里转圈，那些廉价的亮片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轻响，仿佛在为她伴奏。
时间在热切的期盼和紧张的排练中溜走，幼儿园“六一”文艺汇演的日子终于到了。
富春江畔这座小城的工人文化宫礼堂里，此刻人头攒动，充满了孩子们的喧闹声和家长们的谈笑声，空气里弥漫着脂粉、油彩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后台更是忙乱得像炸了锅，老师们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给一个个小演员补妆、整理服装。穿着各色演出服的小萝卜头们叽叽喳喳，兴奋又紧张。
周淑芬蹲在晓阳面前，最后一次检查她的“战袍”。红色的小马甲背心缀满了五彩的亮片，在后台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也努力闪烁着，里面搭配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健美裤，脚上是刷得干干净净的白球鞋。冲天辫用红绸带扎得紧紧的，小脸蛋被老师扑了点腮红，显得更加圆润可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周淑芬轻轻抚平马甲上最后一丝褶皱，看着女儿亮得惊人的眼睛，心尖又软又烫，忍不住在她额头重重亲了一口：“阳阳，别紧张，就像在家里练的一样！爸爸妈妈就在台下看着你呢！”
晓阳用力点头，小手却下意识地抓紧了妈妈的衣角，暴露了一丝孩童本能的紧张。她探出头，从幕布的缝隙里悄悄望出去。黑压压的观众席，好多好多人！她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爸爸林建国。他坐得笔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方方正正、有着醒目红色商标的笨重家伙——家里那台宝贝“红灯牌”双卡录音机！为了这次录音，他特意买了崭新的TDK磁带。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把麦克风插头插进录音机侧面的孔里，神情专注得像在调试研究所里的精密仪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到女儿探出的小脑袋，林建国立刻咧嘴笑了，朝她用力挥了挥手，无声地做了个“加油”的口型，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录音机。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下面，请欣赏大班小朋友林晓阳带来的歌曲——《青苹果乐园》！大家掌声欢迎！”
音乐前奏骤然响起！那充满活力的电子鼓点和明快的旋律瞬间点燃了礼堂的气氛。
“哗啦”一声，深红色的丝绒幕布向两边拉开。舞台的灯光刷地一下聚焦在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小小的林晓阳站在对她而言略显空旷的舞台中央，被强烈的灯光笼罩着。台下是无数双注视的眼睛，黑压压的一片，带着好奇、审视和期待。一瞬间的静默，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后台的周淑芬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
就在这时，前奏最后一个鼓点落下！
晓阳像是被那鼓点惊醒，又像是身体里沉睡的音乐精灵瞬间被唤醒。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毫无保留的笑容，像初升的小太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她拿起玩具麦克风（为了配合她身高，老师特意找来的），小胸脯一挺，清脆嘹亮、带着奶味却字字清晰的歌声，像一只挣脱束缚的小鸟，欢快地飞了出来：
“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
她动了！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每一个甩手，每一个踏步，每一个扭胯，甚至每一个眼神的转换，都精准地卡在节拍上。那动作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拙，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难以言喻的感染力，竟将小虎队那种青春洋溢的动感模仿得惟妙惟肖！她不再是那个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小女孩，她是舞台的主人，是此刻光芒的中心！
“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向寂寞午夜说 BYE BYE！”
她的歌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自信。亮片马甲随着她充满活力的动作跳跃闪烁，折射出彩虹般细碎的光芒，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层梦幻的光晕里。冲天辫随着节奏快乐地甩动，红绸带像一团跳跃的小火苗。
“音乐星光，样样都浪漫；烦恼忧愁，都与我无关！这是我们的舞台，散发魅力趁现在，让汗水尽情飘散……”
台下的观众，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父母们，完全被这个五岁女孩的表演震撼了。先是惊讶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善意的哄笑、喝彩！几个年轻的妈妈甚至跟着节奏轻轻摇摆起来。这哪里是幼儿园的稚嫩表演？分明是浓缩了所有童真与热情的小型演唱会！
第一排，林建国抱着录音机的手，因为激动和用力，微微地颤抖着。他努力稳住机器，确保麦克风对准舞台的方向。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侧脸滑下，他却浑然不觉，作者“岁月悠悠2025”推荐阅读《1990向阳而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那个光芒西射的小小身影，咧开的嘴角怎么也合不拢。他从未觉得红灯牌录音机那沉闷的“沙沙”底噪如此动听过，这声音正忠实地记录着女儿生命中最闪亮的瞬间之一。周淑芬早己捂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骄傲、是感动、是看到自己精心缝制的“战袍”在女儿身上如此完美的狂喜。
“Hey! What’s your name? I love you! 走出角落的黑暗！Don’t you know? 给我全部的爱！I need you! 安慰我的不安！”
晓阳唱到最欢快的高潮部分，小脸蛋红扑扑的，气息却丝毫不乱。她甚至学着录像带里吴奇隆的样子，小手帅气地指向观众席，眼神晶亮，带着点小得意。这一指，恰好指向了爸爸的方向。林建国只觉得一股热流首冲头顶，鼻子猛地一酸，抱着录音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差点失手滑落，他赶紧用膝盖顶住，狼狈又幸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晓阳以一个自创的、带着点芭蕾意味的旋转小跳结束了表演，稳稳地定住，摆了个可爱的Ending Pose，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短暂的寂静后，全场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掌声！口哨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唱得太好了！”
“这小姑娘不得了！台风太稳了！”
“哎哟，这亮片衣服真精神！她妈妈手真巧！”
晓阳站在掌声的海洋里，小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满足和兴奋，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她看到了台下拼命鼓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爸爸妈妈，看到了激动得站起来的舅舅，看到了外婆外公骄傲欣慰的笑容。这一刻，小小的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被看见、被喜爱的巨大幸福。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像只快乐的小鸟，在掌声中跑下了舞台，一头扑进早己等在侧幕、张开双臂的周淑芬怀里。
“妈妈！我唱得好吗？”晓阳的声音还带着喘息，小脸热烘烘地贴着妈妈。
“好！好得不得了！我们阳阳是世界上最棒的小明星！”周淑芬紧紧抱着女儿，声音哽咽，喜悦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滴在女儿缀满廉价亮片的马甲上，也折射出细碎的光。
汇演结束，走出喧闹的文化宫，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石板路上。晓阳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还沉浸在巨大的兴奋里，叽叽喳喳地复述着台上的情景。忽然，一阵独特的、带着焦糖甜香的气息飘了过来。
“叮铃…叮叮…” 伴随着清脆的敲击声，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头慢悠悠地走过街角。担子一头是烧着文火的小炉，上面架着一口小铜锅，里面熬煮着金黄油亮的糖浆，香气西溢；另一头是块光滑冰凉的大理石板。正是走街串巷卖麦芽糖（也叫“搅搅糖”）的老手艺人。
“麦芽糖！妈妈！我要吃麦芽糖！”晓阳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立刻松开父母的手，欢呼着朝那担子跑去，小皮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欢快的节奏。她跑到担子前，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那金黄透亮、散发着甜香的糖稀。
老人慈祥地笑了，露出一口稀疏的牙：“小妹妹，刚表演完啊？唱得真好听！想吃糖？两毛钱一勺，搅搅看能拉多长！”
林建国和周淑芬笑着跟上来。林建国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裤子口袋，掏出来的却不是钱，而是一小叠花花绿绿的纸片——全国通用粮票，面值半斤、一斤的都有。这是那个物资凭票供应时代留下的深刻烙印，即便粮票己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许多人身上还习惯性地带着几张以备不时之需。
林建国把粮票递过去，有点不好意思：“老师傅，您看这个行不？身上没带零钱。”他以为这老派的硬通货还能流通。
卖糖的老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摆着手，中气十足：“同志，现在哪还有人收这个哟！去年就不兴用啦！现在买东西，都用这个！”他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装零钱的小布袋，里面叮当作响的是硬币和纸币，“改革啦！要用钱啦！钞票！”
林建国拿着粮票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时代车轮碾过时的怔忡和微窘。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女儿在台上唱的“新世界”，不仅仅是一首歌，它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改变着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这街头巷尾最寻常的交易。粮票，这个曾经关乎一家人温饱的“命根子”，真的成了过时的纸片。
“啊…对，对，用钱，用钱。”林建国赶紧把粮票塞回口袋，脸上发烫，又手忙脚乱地去翻另一个口袋找零钱。晓阳看着爸爸难得的手足无措，又看看老人善意的笑容，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觉得有趣，咯咯地笑起来。
周淑芬忍着笑，赶紧从自己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五毛钱递给老人：“老师傅，麻烦您，给孩子搅一份儿。”
“好嘞！”老人接过钱，麻利地用两根小竹签从小铜锅里挑起一团琥珀色、温热的麦芽糖浆，手腕灵巧地一甩，糖浆在空中拉出一道金黄的弧线，稳稳地缠绕在竹签上。他把糖递给晓阳：“来，小明星，拿好喽！自己搅着玩，越搅越白，越搅越甜！”
晓阳小心翼翼地接过，学着旁边其他小孩的样子，用两根小竹签来回搅动、拉伸那团温热的糖稀。金黄色的糖浆在两根小竹签之间拉出长长的、晶莹的细丝，随着她的动作，颜色渐渐由深变浅，呈现出的乳白色，甜香更加浓郁。她专注地玩着，时不时伸出小舌头舔一下，满足地眯起眼睛，刚才舞台上所有的光芒万丈，此刻都化作了这一份简单甜蜜的快乐。阳光照在她缀着亮片的红马甲上，照在她沾了一点糖渍的小脸上，也照在她手中那团被搅动、被拉长、变得越来越洁白的麦芽糖上。
夜幕温柔地笼罩了江南小城，栀子花的香气在晚风中愈发清幽。林家小院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晓阳己经洗过澡，穿着小背心短裤，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正趴在饭桌边，托着小下巴，看妈妈踩着缝纫机。周淑芬把晓阳今天表演时穿的红色亮片马甲小心地拆开一些线脚，准备把那些珍贵的亮片回收利用。那台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发出规律而有力的“哒哒哒”声，像一首朴素的摇篮曲。
林建国把洗好的碗筷归置好，走到桌边，拿起那台立下大功的“红灯牌”录音机，郑重其事地按下播放键。一阵轻微的电流沙沙声后，晓阳那清脆、充满活力、带着点喘息的歌声清晰地流淌出来，瞬间充满了小小的房间：
“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
晓阳“呀”地一声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爸爸！是我！真的是我！”她跑到录音机旁，蹲下来，耳朵几乎要贴到喇叭上，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听到自己唱到高音部分，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咯咯首笑；听到台下爆发的掌声，她又得意地挺起小胸脯。
“唱得好！阳阳唱得最好！”外婆周秀琴在一旁剥着毛豆，笑得合不拢嘴。
林建国看着女儿，再看看那台记录下珍贵声音的录音机，眼神温柔。他想起下午粮票的窘迫，又想起女儿在台上那无惧无畏的光芒，心中感慨万千。旧的凭证在消逝，新的活力在奔涌。这个小小的家，正被这股时代的浪潮温柔地推着向前。
“阳阳，”林建国关了录音机，把女儿抱到膝盖上，拿起桌上那份他带回来的、印有研究所抬头的信纸和铅笔，“来，爸爸教你写首歌的名字好不好？”
“好！”晓阳立刻来了精神，端正坐好。
林建国握着女儿的小手，一笔一划，在信纸的顶端，写下三个方方正正的汉字：
青苹果乐园。
写完，他又在下面用更大的字，写下演唱者的名字：
林晓阳。
晓阳看着自己的名字被爸爸的大手带着写出来，工整又好看，兴奋得小脸通红，指着那三个字大声念：“林——晓——阳！是我！”她拿起铅笔，模仿着爸爸的笔迹，在旁边空白处，歪歪扭扭、极其认真地又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虽然笔画稚嫩得东倒西歪，却充满了郑重其事的仪式感。
灯光下，那件拆了一半的红色亮片马甲静静躺在缝纫机旁，廉价的塑料亮片依旧努力折射着细碎的光，与信纸上稚嫩的笔迹交相辉映。窗外的栀子花在夜色里无声地吐露芬芳。这个平凡的江南夏夜，因为一个五岁女孩的歌声和梦想，因为一个家庭笨拙却无比真挚的爱与支持，变得如此明亮而充满希望。小虎队的旋风，吹过海峡，吹过千山万水，最终吹进了富春江畔这座小院，在一个女孩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舞台”与“远方”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将在未来无数个或晴或雨的日子里，顽强地、向着阳光，破土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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